到了门前,师离忱便对二人道:“都回去吧,不必再送,玩得尽兴些。”
许惟一与柳清宁一同行礼,“殿下路上小心。”
二人站在门前,目送车马队缓缓驶离。
许惟一嘟囔道:“殿下瞧着似乎有心事……今日都没怎么笑,也就斗蛐蛐那会儿一块闹了闹。”
柳清宁皱眉,认真道:“殿下身在宫中,被多双眼睛日日盯着,自然不自在。如今能这样出来透透气,已然难得,或许只是不知该如何与旁人自处。”
当然,也有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虽说今日规矩没那般严苛,可没人真的会摒弃身份地位,真正的和一个皇子打闹在一块,多少都拿捏了分寸,分寸感太重,自然就疏离。
况且如今京都的风声……
大皇子与四皇子闹的更厉害,便不会有多少人对六殿下上心,瞧瞧那些备礼的,也没几个是诚心,殿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思索间,二人往回走,正撞上了两三个结伴离去之人。
有两位是国子监学生,还有一位许惟一不太熟,听闻是房将军家的二公子,叫房家砚,气势倒是非同凡响,不愧是武将世家的公子……
不过,作为东道主许惟一并未冷落他们,见迎面走来便打招呼道:“你们也要走了?我备好屋子的,不如留宿一晚,明日邀你们一同去后山游湖?”
“不必。”回话的是房家砚,客气道:“阿母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便不留宿了,改日有机会再聚。”
另外二人差不多也是如是回答。
许惟一笑着送离了三人,扭头一看柳清宁真皱着眉头盯着那几人的背影,奇怪道:“怎么了?”
柳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想不出来,收回视线道:“……没事。”总觉得那笑假。
许惟一没好气道,“让你少看会儿书别做那书呆子,多到外头走走,你这幅样子我还以为你撞邪了呢!”
两句话一搅,刚有点眉目的柳清宁思维顿时被搅乱,斯文叫他骂不出脏话,烦躁之余又瞪了许惟一一眼,加快步伐离开此人身侧。
*
落日余晖尚且停在房檐的最尖端,忽闻鼓声响彻,守城禁军听到动静,迅速出动皇城正门提前封闭,禁止一切出入。
京兆尹调遣人马,悄无声息地出动,四处搜寻,对外宣称——“有重罪刑犯出逃”。
实则火光最前方,是阴沉着面孔,目露杀气的乐福安。
他丢出令牌,低声对京兆尹道:“陛下特令,严禁走漏风声。都抓紧些办事,今夜要是寻不到六殿下,咱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京兆尹接住令牌的手都在抖,哪能想到六殿下进城没多久就便走丢了,火急火燎地赶紧吩咐底下人仔细盘查。
乐福安急得跺了好几回脚,恨恼之下,甩了自己两巴掌。
就不该听殿下的!
他就是听了殿下的,殿下说不想要那么多人跟着,想在城中走走,才将侍从遣到周围远远的跟着,连他也是不远不近的距离,谁承想马市里的马儿受惊,突然从马厩中窜出,扰乱了人群。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
殿下就从一帮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乐福安怎能不自责!
都怪他!
都怪他没跟紧殿下!
殿下明明只是个刚过七岁生辰的孩子,就因为平日言谈老成了些,他就放松了警惕!
怪他没有步步跟紧!
也不知殿下现下是否害怕,是否心慌,是否安全……无意识间,他捏着角落砖块的手掌下发出一丝细微的“咔嚓”声。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殿下。
乐福安心慌得厉害,急忙扭头跟着在殿下走失的那条街四周开始寻找,分析错综复杂的地方位置。
那块被捏过的砖,在片刻后,分崩离析。
被内力震得稀碎。
第96章
半笼乌云盖住了少许当空正月,任凭京都城闹得人仰马翻,也无小殿下一丝一毫踪影。
师离忱迷迷瞪瞪地醒了。
周遭一片黑暗,被束缚住的手脚蜷缩在一块,由于勒得太紧,麻过了劲,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
他好像待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师离忱不太舒坦的扭了扭身子,大口呼吸了几下,窸窸窣窣地摸了半天,浑身发软没能爬出来。
“呼——”
忽地一盏烛火亮起。
师离忱被光亮刺到了双目,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后他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在烛影中忽阴忽暗,森然可怖。
“……房家砚?”
师离忱辨别出了对方,白日才在许惟一的庄子上见过,那双毫不掩饰冷意的眼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殿下好记性。”房家砚笑了,站在箱子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师离忱,“殿下似乎不怕?”
师离忱动了动脚,娇嫩的肌肤被粗粝绳索磨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缓了缓道:“你胆敢冒着诛九族的脑袋绑我,自然有绑我的道理,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杀我,又何必等我醒来。”
“错了。”
房家砚微微摇头,他几乎整个人都在阴影中,只有半张脸被烛火映出一层暖色,却显得更是森冷。
“边关有种刑罚,最适用于折磨不肯开口的探子。”
他款款诉说,抽出匕首一下下在刀鞘上研磨,刀刃泛出寒光,“先把人嗓子毒了,然后以药灌入口,吊住性命,随后麻住舌头,让人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一片片割下,好刀好手艺,可以保证每一片肉都薄如蝉翼。”
刀尖抵在了师离忱脸颊,轻轻说道:“也不知殿下的身板,可片出多少?”
师离忱面上不见任何怯意,直勾勾盯着房家砚,“可你恨的不是我,杀我只可泄一时私愤,还会给房家带来灾祸,你细听。”
房家砚微微眯眼。
这里似乎是一个封闭的牢笼,不知是隔音太差还是外头动静太大,似乎能隐约听到禁军在墙外那侧小跑而过,甲胄碰撞发出的冰冷器械声。
今夜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
房家砚骤然沉了脸色,“你不是不受宠?”
“你从哪儿听的谣言。”师离忱双手往前递了递,“先松开,放心,我不喊,慢慢同你说。”
左右人也逃不掉。
房家砚割断了绳索,将人从狭小的箱子里提出来,师离忱被勒得浑身麻木将软,干脆靠着箱子坐下,等着缓过劲。
“我今日刚过七岁生辰,尚未到入朝年岁,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只能是有人开罪了你,你惹不起,所以只好绑我泄愤。”他语调冷静,嗓音稚嫩却分析得丝毫不差,房家砚警惕不语。
师离忱继续道:“与我有干系的,如今大皇兄与四皇兄相互闹得厉害,扯不到我头上,那便只有……父皇。你开罪不起,也靠近不了的人。”
“……”
房家砚握紧匕首的手紧了紧,盯着师离忱,眼眸沉沉。
师离忱道:“房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与父皇并无龃龉,不可能与父皇有血海深仇。可我曾得知,十年前有一位姓秦的将军,与房将军一同在边关共事,后南晋进犯我朝,秦将军通敌叛国——”
“够了!”
刀刃倏然抵在师离忱的咽喉,阻止他接下去的言论,房家砚压低嗓音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秦、将、军……没有叛国!”
猜测在这一刻落实。
师离忱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好一个秦将军没有叛国,你有证据吗?身为秦家血脉,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稳坐高台!是你无能!”
说话间,他猛地扣住房家砚的手腕。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房家砚体型偏向健硕魁梧,他的手只能占据房家砚的手腕一半,却像一把冰冷的钳,无法撼动半分。
房家砚感到意外惊愕一瞬,也没想到这么小个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