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默然须臾,才道:“我族皆在南晋,不可叛国是底线。”
镇国公似不在意,“南晋多出文人才子,若非两国邦交紧张,圣上还想召引些文人谋士来月商,圣上与文武向来一视同仁,既叫我多劝劝你,我自然要多废些口舌。”他笑得爽朗,“你若不愿也不必为难,我还能强按牛头喝水不成。”
这话说得直白,沈绍讶异抬眸,四目相对,二人心照不宣一同笑了起来。
……
京都雪厚,雪停之后的温度最冷,有条件的手炉不离身,没条件的捂着被褥在朝廷设立的暖堂里过活。
正如一开始预料的一般。
白灾严重,在有预防的情况下,伤亡人数大幅度的减少,百姓诉求简单,有地方饱腹取暖足以。
但有灾害也就意味着,总有那么些心术不正,贪婪的人想从中牟利,原先躲藏的劫匪冒了头。
朝廷对于匪患向来是不留情面,招安若成拉去矿场做一辈子苦工,不成便围剿击杀。
穆子秋被外派出去剿匪,辛辛苦苦一两个月回来,满心欢喜等着第二日上朝时找圣上讨赏,结果被亲爹泼了一盆冷水。
镇国公道:“圣上病了,最近一段时间不上朝。”他满面严肃的告诫穆子秋,“圣上肯用你是你的福气,你要忠心,再忠心!讨赏老老实实的不许打歪主意。”
一听圣上病了,穆子秋坐不住就往外跑,镇国公拉都拉不住,“别莽撞!”他只来得及叮嘱这么一句,就见那臭小子跑得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镇国公嘀咕,“倒是比我还忠心……”
他听见圣上病了之后,只是急了会儿,可没想着立刻进宫侍疾。
第38章
窗棂透出的天光,为灰蒙蒙的殿中蒙上一层光雾。外头积了雪,连带着光都是白透白透的。
师离忱醒来,嗓子干哑得难受,以至于一时说不出话,即便是光感不重他也难受得用手背遮住了双眸,牵扯到小臂伤口的疼痛,反倒让他大脑更清明一些。
师离忱无力轻咳了两声才找回了点声音,“来人……水……”
声音却又轻又沙哑,更像是压着嗓子在说话,说完话后不适感加重,他又敛眉咳嗽起来,这回咳得重,喉咙发疼。
忽地。
一只大掌承托住圣上的后颈,将人扶了起来,盛着一半的茶盏递到圣上唇边,低声道:“水来了。”
师离忱眼都不必睁,就听出身边的人是裴郁璟。后颈贴着肌肤的掌心炙热,烫得他微微蹙眉,有些排斥。
但他又不想动,便就着裴郁璟的手,让裴郁璟托着杯底把水喂进了口中,总算缓解了一番嗓子的不适。
“圣上醒了!”乐福安听到动静,急忙进殿,圣上发热发了半日,又昏睡了一天一夜,必然是渴了。
他顺手把桌上的茶水也一并带过来,见圣上喝得急,乐福安也不好替换裴郁璟的位置,只等着圣上喝完半盏,他再添上一些。
师离忱连喝了三盏茶,眉心舒展开来,茶盏再送到唇边时,他微微偏头拒绝,“不喝了。”
裴郁璟有些遗憾地盯着师离忱被水完全沾湿的唇瓣,得了滋润,猩红的唇色反着薄薄水光,透着一股子嫩气。
小皇帝病气未散,眉眼间带着一股子病恹恹地倦怠,阖起的眼眸也死活不愿意睁开。
喝完了茶水,便软绵绵地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把他当了靠枕,理所当然的仿佛世上一切都该为他服务。
裴郁璟对乐福安耸了耸肩,一副‘这可不能怪我’的无赖样,气得乐福安狠狠翻起白眼。
然而圣上只是懒得动,顺势靠了会儿。
然后他觉得裴郁璟衣物之下,那似能随时迸发出力量的紧实肌肉实在太硬,身子一软又跌回了软衾。
裴郁璟还在上扬的嘴角瞬间拉平。
师离忱打着哈欠,“福安,去把内阁上递的奏疏给朕搬过来,朕今日在寝殿批阅。”
“老奴这就去。”乐福安应着,又不放心地瞥了眼裴郁璟,警告道:“你给咱家安分些!”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殿中陷入沉寂。
“朕不想和你绕弯子。”虽然润过了嗓子,可师离忱低沉的声音中还是带了些沙哑,“南晋秋家商号是你的,鞑靼两个小部族是你的,鹿亲王的私兵是你出钱养的,处理起来或许会麻烦些,但不是问题。”
秋家商号,是两国之间最大的行商。
说着,师离忱语气一顿,慢条斯理道:“这么大一盘棋,你是想要朕的江山,还是想让天下大乱?”
所谓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师离忱可不想辛辛苦苦维持的和平江山,又被打回一片乱象。
手中突然一凉,有个事物被塞到了手心。师离忱挑起一只眼皮,漫步尽心地扫了一眼,是个令牌。
“这是私兵调令。”裴郁璟坐在床沿,单手支撑在床头,手指把玩着一缕顺滑的卷发,眼底一片幽暗:“圣上既知我本名仇苍,便该知当年仇将军之死,月商南晋鞑靼三方皆有参与。”
南晋功高盖主的仇将军,何尝不是鞑靼与月商的心腹大患,战。争只是暂停,并不是完全结束。
可惜南晋皇帝看不清这一点,硬是要把反叛的名头往仇将军头顶扣,那么月商与鞑靼自然要在暗中推波助澜。
裴郁璟嘴角笑意冰冷,“天下不乱我心难安啊。”全然明牌的情况下,他连一点哑谜都懒得打了。
师离忱意味深长地喔了声,冰冷的令牌在手里转了圈,背后雕刻的猛兽纹路栩栩如生。
“那你把私兵调令给朕……”还只给了一半。师离忱哼笑道,“是想借朕的刀杀人,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一半的私兵调令并不能调遣使用,只有与鹿亲王手里的另一半调令合并,才是一个完整的调令令牌。
要用这个,还得找到另一半。
不如围剿来得快。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裴郁璟不能再插手参与鹿亲王的谋反。
裴郁璟浑不在意,道:“改主意了而已,算是给圣上的投名状?”他俯身,视线牢牢锁定着帝王明艳的面庞,俊美深邃的眉眼认真道:“而且我想看看,圣上为了月商的太平,能忍我到哪一步。”
师离忱提起一点兴趣,眸子倦怠地半阖,就这么看着裴郁璟,“怎么了,又背着朕偷偷作什么妖?”
谈话间,他注意到裴郁璟额角一块明显的青紫,他回忆一番前两天并没有把男主的头当铁砸。
裴郁璟身上出现了他不知道的伤痕。师离忱有些不愉,问:“你脑袋上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知为何,裴郁璟心情似乎又好了,唇边自然而然地带起一抹弧度,“圣上关心我?”
师离忱笑了笑,招手道:“来。”
每当小皇帝笑得如此和善温柔的时候,必然有诈。裴郁璟背骨下意识绷紧一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然而帝王弯弯的眼梢,肤白唇红,笑起来昳丽夺目俊美得不像话,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就已经听话得乖乖凑过去。
头皮传来熟悉的拉扯感,帝王揪住了他的发根,把他狠狠往床架上一撞,然后才松开手,若无其事道:“现在好了。”
师离忱望着帐顶,“以后别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伤,不是朕弄的都不算。”
裴郁璟捂着再次受到重创地额角,眼前阵阵发黑,在小皇帝床前守了一天一夜没得个奖赏就算了,还被砸了。
他气笑了,“不小心磕的也不行?”
“不行。”圣上很无理。
看着动都不想动一下的师离忱,裴郁璟气得牙痒痒,决定要给帝王一点教训。
他目光准确地锁定了那双水润的唇瓣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干脆利落地低头一口咬下去。
“?”
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个结果,师离忱反应过来,震怒,一脚踹上裴郁璟腰腹将人蹬开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