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腔很湿,很烫。
将撕裂般的痛感悉数卷走了,还吐出那么多诱人又好听的话。
萧濯说这辈子他可以保证前世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说这世上这么多人,他只喜欢他。
听得殷殊鹤当时在马车中一瞬间什么也思考不能,什么也意识到不到,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跳也加快了,仿佛前世种种都在这几句话中燃成灰烬,胸中猝然升起新的热火。
但头晕目眩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冷静。
殷殊鹤先同锦衣卫指挥使张政传达了皇帝吩咐彻查今日刺杀一事的旨意,要他不必忌惮背后之人的身份,务必从仅剩的一个活口和二十多具尸体身上挖出实打实的证据。
然后将周南岳叫来,吩咐了另一件事。
自常德益贪墨一案过后,在殷殊鹤的暗中运作下,周南岳从原先位置往上升了一级,对于殷殊鹤让他亲手报仇一事,周南岳在心中感激涕零。
然而,在听完殷殊鹤的话以后,绕是他已经决定从此任其驱使,效犬马之劳,依然大惊失色,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督公这是何意?!”
“若是稍有不慎——”
殷殊鹤没有看他,只将窗棂拿木棍支了起来,抬眸望向天上被一层雾笼罩着看不分明的月亮,眼中波澜不惊,淡淡道:“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若事成了,我便赏你黄金千两,若不成……”
殷殊鹤眉梢很轻地挑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若是不成,我还有后续交给你办,届时还是赏你黄金千两。”
周南岳还想在劝,但对上殷殊鹤那张阴柔昳丽面容上隐约透出的一丝决然,心中一惊,最终还是压下所有的担忧与惶然,双手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
周南岳走后突然刮起了风。
厚厚的云层将月亮挡在后面,不多时便下起了雨,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珠顺着敞开的窗户刮进来,像极了上辈子逼宫前夜的景象。
殷殊鹤并没有觉得冷。
他反而感觉身体里有股火热的冲动正在发酵,令他迫不及待想看清什么,想证明什么。
于是在沐浴过后,他走到了卧房内的铜镜面前,面无表情地解开了衣衫,垂着眼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上辈子萧濯说喜欢他。
同他亲吻、拥抱,像夫妻一样,在床榻之上做尽缠绵情事。
殷殊鹤虽然谨小慎微,依然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乃至于前世一败涂地,输得一无所有。
但人心难以自控。
重来一次即便还是分不清萧濯的话是真是假,他依然决定再试一次。
或许他骨子里跟萧濯一样也是个疯的。
但既然能在人头落地之后再活一次,若是还像上辈子一样愚蠢畏缩,他怕自己不会甘心。
看着铜镜里倒映出来这具曾经令萧濯爱不释手的赤裸身躯……虽然他不明白自己这幅残缺不全的身子究竟有哪里好,但若是萧濯通过了考验,这辈子,他便将彻彻底底将自己交给他,连身到心,毫无保留。
若是没有……殷殊鹤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是再被骗一次。
他很平静很自然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慢慢将衣衫穿好。
这边,萧濯还没下轿辇李德忠就迎了上来,看着萧濯吊起的胳膊和外袍上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又是着急又是担心,还没说话就先老泪纵横起来,哽咽道:“哎呦,我的殿下——”
“这是怎么弄的,哪个天杀的恶人胆敢谋害殿下!不过是出了一趟行宫,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好了好了,”萧濯被他念叨得脑仁生疼,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李德忠的肩膀,“公公莫急,皮肉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这这……这让奴才如何不急?”李德忠抹了眼泪却还是不放心,一路小心翼翼扶着萧濯往里间走,嘴上问个不停,“太医怎么说的?可会发炎?该如何换药?可有忌口?”
但其实萧濯的伤远没有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那么严重,虽然失血过多导致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沉,但他却没什么睡意,满脑子都是殷殊鹤。
趁着夜色让李德忠传令薛斐,问过那二十多个刺客的尸体的后续安排,确认没有疏漏以后方才屏退了众人,躺在床上闭上眼回想今日马车上发生的种种。
萧濯只感觉一会儿心头火热,一会儿喉头发苦,一会儿甜蜜难耐,一会儿又心生恨意……各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堆积在胸口,令他辗转反侧。
他恨自己竟然到今日才察觉到殷殊鹤也恢复了前世记忆的端倪。
同时后悔自己竟然从未发现殷殊鹤的心意。
更恼怒殷殊鹤浑身上下的皮肉都那么柔软,唯独一张嘴最硬,喜欢他就喜欢他,竟然熬到这辈子才肯告诉他。
在一片黑暗当中,萧濯喃喃念出殷殊鹤这三个字。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只在唇齿间辗转过一遍,便已经令他心头火热,饥渴难挡,同时也酸痛难忍。
宸妃去世的早,尚还来不及教导萧濯该如何爱慕一个人,而他自己在冷宫那漫长的十年当中,学会的只有阴暗的算计、残酷的掠夺和口腹蜜剑的伪装。
他之前从来没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因为皇位要去骗去争去抢,他跟殷殊鹤也一直在互相试探。
所以他想让殷殊鹤永永远远地留在他身边,也要使手段将挡在他们中间的所有障碍全部清扫干净,将其他可能占据殷殊鹤心神的东西全部拔除,让他只能望向他,只能依靠他,只能喜欢他。
即使是重活一世,萧濯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藏在心中的那只野兽会时不时冲出来狠狠叫嚣,让他像上辈子一样折断殷殊鹤的羽翼,困住他,锁住他,让他只能在他掌中坠落。
可前世殷殊鹤刺进他腹中的匕首以及刽子手在法场上挥向殷殊鹤的铡刀又像一道缰绳,时刻束缚着萧濯心中的野兽。
之前萧濯以为自己只是投鼠忌器。
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一切的症结都是因为上辈子的教训太过深刻,让他坚决不愿意再重蹈覆撤。
萧濯不断回忆着马车上殷殊鹤亲口说喜欢他时的神色。
第一遍是愤怒不甘,后来是心下大恸的屈辱难堪。
最后是能直直说进他心里的平静与认真。
萧濯当时只觉得有股热血直接从胸口涌到头上,令他头脑昏沉,喉咙发渴,想将人拆吃入腹,此刻冷静下来重新想过……萧濯还是觉得心中饥渴难耐。
他想,前世他果然是做错了。
若是殷殊鹤喜欢他,愿意一辈子长长久久地喜欢他,时时刻刻像今日在马车上那样看着他的眼睛说喜欢他,便是当个昏君就该如何?
别说是给他东厂跟锦衣卫的权柄,他甚至愿意倾举国之力,将最好的东西都送到殷殊鹤面前,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堵住朝堂上那些大臣的嘴,也有的是手段压制阉党的势力。
这样想着,萧濯就更想殷殊鹤了。
只不过接连两日两人都没什么机会相见。
殷殊鹤忙着调查司礼监的公务,萧濯身边则有皇帝安排的太医贴身照料。
直到第三日,皇帝命殷殊鹤向萧濯汇报刺杀一案的调查进展,殷殊鹤才光明正大来了萧濯的住处。
屏退众人以后,不等殷殊鹤说话,萧濯直接将人抵在了书案上,膝盖抵进他双腿之间,像渴极了一样吻上他的嘴唇,舌头毫不客气顶入殷殊鹤的口腔,席卷每一寸柔软跟滑腻。
两人鼻息相近,眼神相缠,萧濯低声问:“公公想不想我?”
殷殊鹤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用行动回答了萧濯的问题。
殷殊鹤喘息着伸出嫣红的舌头将萧濯的唇角添湿,然后半阖着眼睑拽着他的衣襟,让他离自己更近。
萧濯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毫不犹豫反客为主,单手掐着殷殊鹤的腰身,更加深入地亲他,连舌头都恨不得探到殷殊鹤口腔的最深处,直到殷殊鹤无法呼吸,发出难耐的呜咽声,他才低低笑了一声,放缓动作将唇舌辗转落在殷殊鹤的鼻尖、眼睑、耳垂和锁骨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