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我的天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洛厄尔吗?”格兰特说:“还是我出现幻觉了?又或者是你在亚历克星受什么刺激了?”
格兰特是一名极其富有争议的军雌。
他出身在奥诺里西部一个贵族家庭,因为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身居高位的雌父被满脑肠肥的雄父鞭笞到鲜血淋漓,却因为深度标记而无法反抗,只能跪地求生,所以他从小便决定,绝不能让自己也沦落到这种境地。
但他也不会像洛厄尔一样拼死跟本能抵抗,将自己逼到精神力暴乱的程度。
他出手阔绰,一直以来都熟练游走在不同雄虫之间,接受他们的临时标记,通过这种浪荡的方式获取自己生存所需的信息素。
也正是因为如此,格兰特的名声在首都星并不算好,甚至长期位于雄虫坚决不能匹配的未婚雌虫榜首。
当然他并不在意,甚至这更合他的心意。
他还曾经劝过精神海即将崩溃的洛厄尔不要倔强——像他这样活着不也很好吗?
洛厄尔知道格兰特是为了他好。
他们是竞争对手,是战友,同样也是一起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朋友,洛厄尔很清楚格兰特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么难堪,如今这种生活不过是他唯一能替自己选择的反抗方式罢了。
只不过他们心中的观念和坚持不同。
洛厄尔永远走不了格兰特给他指的那条路。
“你没出现幻觉,我没受刺激,”洛厄尔最终还是将格兰特给他的烟放进口袋里没有点,“说正事吧,今年的联合演习——”
“别啊。”格兰特根本不想转移话题,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洛厄尔面前,万分好奇道:“希奥多殿下究竟有哪里不同,竟然能让你变成这样?怪不得我在星网上看到那张你戴面具的照片。”
“还有这脖子上的吻痕……”格兰特眼神再次瞟到洛厄尔颈间,红色的吻痕印在冷白的皮肉上,不难看出昨晚曾经发生过多么暧昧的事,挑了挑眉直接问:“你跟希奥多亲王上床了?很激烈嘛。”
“……”洛厄尔面无表情用警告的眼神望向他。
“好好好,”格兰特忍不住笑出了声,举起双手道:“我不说了。”
但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格兰特那双向来戏谑又随意的灰蓝色眼眸里多了一丝认真的意味,他低头将烧了一半的烟蒂在烟灰缸中按灭,望向洛厄尔微微一笑,由衷地送出祝福:“不管怎么说,还是真心祝贺你。”
洛厄尔跟他对视。
他知道格兰特口中所说的“祝贺”,并不是祝贺他接受了一只雄虫,也并不是祝贺他即将摆脱精神暴乱而死的命运。
而是祝贺他终于放下了那段藏在心中无法割舍的往事。
是的——洛厄尔曾经跟格兰特提过陆慎的名字。
当时洛厄尔遇到发情期,渴望被标记的欲望翻滚,后颈虫纹以及精神海因为缺乏信息素疼到无法站立,甚至连枪都拿不稳。
格兰特不明白洛厄尔为何坚持,甚至冒着昏厥休克的风险,也要连续注射三针抑制剂。
就在他想用光脑联系自己认识的那个释放信息素非常大方,而且在床上也不算太过分的雄虫时,洛厄尔用冷汗涔涔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
“不可以。”洛厄尔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雄虫的标记,”洛厄尔深深呼吸,瞳仁变成无机质冰冷竖状:“我绝、对、不、会、让、雄、虫、碰、我。”
可三针军用抑制剂打下去,副作用大到可怕,洛厄尔马上要上战场,格兰特都不知道他该怎么在异兽潮中活下来。
他忍不住质问洛厄尔:“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不过是临时标记而已。”
“贞操有那么重要吗?”
“比生命还重要?”
然而几乎已经陷入半虫化状态,濒临崩溃的洛厄尔给到他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强行将金属圆形针筒抵在颈侧,重重刺进皮肤的动作。
格兰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恨不得转身就走。
随着三倍抑制剂药液进入身体,发情期症状逐渐得到缓解,意识恢复些许清明的洛厄尔扶着桌子站稳,深吸一口气,看着格兰特的背影声音沙哑又平静地说出了陆慎的名字。
有可能是不愿意失去这个为他着想的朋友。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不久前找过奥诺里所属的最后一个星球依然一无所获,导致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需要倾诉。
他没办法跟崇拜他、追随他的部下说。
也不能跟信任他、提拔他的上级说。
于是他告诉格兰特,并不是贞操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也并不是他看不上格兰特这种获取信息素的方式。
而是因为他心里藏着一只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雄虫。
那只雄虫跟奥诺里所有雄虫都不一样,他好得像他凭空做出来的一场幻梦。
所以即便他已经被迫放弃了寻找他的希望,依然不愿意忘记他,不愿意放下他。
他将其视作信仰,将其视作生命,将其刻进骨血,将他放在心中,胜过基因,高于本能。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洛厄尔会说这些。
格兰特当时气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怒火没了,不被领情的那股恼意也散了,转过头来张了张口,深深地看着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洛厄尔很久,半晌后语气复杂地只说了一句:“……现在我倒是希望你仅仅只是不屈从于命运了。”
并不想欺骗自己的朋友,从过去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洛厄尔看着格兰特的眼睛说:“是他回来了。”
并不是他接受了新的雄虫。
而是那个曾经救他、养他、教他,让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雄虫回来了。
格兰特怔了一下,听懂了洛厄尔这话里的意思,再次张了张口:“那希奥多亲王?”
洛厄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只能像在索伦上将面前说的一样,闭了闭眼,言简意赅道:“他就是希奥多亲王。”
这次格兰特脸上的震惊更明显了。
“那、那你们为什么……”看到洛厄尔脸上的表情,格兰特强行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事实上,虽然同为少将,但第四军团在军部的权限远没有第一军那么大,他并不清楚希奥多之前跟军部的交易,也不知道对方的秉性究竟如何,他只是想问既然同在首都星,又为何会到现在才相认。
看懂了格兰特的未尽之语,洛厄尔沉默半晌,语焉不详道:“你就当他之前失忆了吧。”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耸耸肩膀,没有继续探究洛厄尔秘密的意思,格兰特收起自己那些多余的好奇心,再次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那更要恭喜你了,得偿所愿。”
听到“得偿所愿”这四个字,洛厄尔的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他隔着格兰特望向他身后的镜子,平而直地注视着镜子当中那个身穿军服,面带伤疤的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的确是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到即便在下一刻死去也觉得圆满。
可陆慎呢?
六年之后重逢,洛厄尔很清晰意识到陆慎还是跟从前一样,绅士、克制、温和、有礼……对待他的态度甚至比他们当初在三等星时更好、更温柔、更周到。
他知不知道他喜欢的那只雌虫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知不知道现在的这个洛厄尔极有可能不再是他喜欢的样子?
洛厄尔很轻地呼出一口气,那种想要点一支烟的念头再次浮现,挣扎、犹豫、渴望、惶然、愧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等多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充斥在他胸口。
“你这是什么表情?”格兰特皱了皱眉,“跟希奥多亲王殿下久别重逢,但相处的不愉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