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奥多,”议事厅内,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的阿莫斯陛下望向陆慎,温声道,“这应该还是你身体恢复之后第一次进宫吧?”
当今虫帝阿莫斯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但按照虫族漫长的生命计算,他如今应该正值壮年。
陆慎知道这位君王曾在年轻时亲自率领四大军团,为帝国攻打下一百零六颗附属星球,也曾在继承王位之后用雷霆手段将一度非常分散的政权全部拢到掌心,令奥诺里帝国的综合实力有了很大提升——简而言之,这是一位英明且睿智的君主。
陆慎并没有担心会被对方看穿。
首先希奥多亲王虽然是当今虫帝的侄子,但因为当初遭逢大变的缘故,始终深居简出,不喜交际,与虫帝接触的并不算多。
而且按照系统所说,它是来自高位时空的高级系统,自灵魂注入之后便会自动触发认知修改,即便是与原身曾经有过许多接触的虫,也不会察觉出这具身体里换了一个芯子的事实,顶多只是觉得他性格大变,脱胎换骨罢了。
没有直接回答虫帝的问题,陆慎在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此次我进宫是来请罪的,”陆慎声音低沉,“关于哈维的事,还请您降下责罚。”
阿莫斯陛下笑了一声。
他绕过巨大的议事桌走到酒柜面前,给自己跟希奥多分别倒了两杯酒,看着玻璃杯中的猩红酒液道:“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只毫无身份背景的雄虫责罚于你?”
别说西奥多身体里留着奥诺里皇室的血脉。
就说深海集团每年源源不断向军部提供的军费,阿莫斯就不可能真正惩罚与他,更何况被杀死的,是一只除了等级,其他一无是处、毫无底线且罪大恶极的赌虫。
“但这件事的影响确实非常恶劣,”将酒杯递给陆慎的同时,阿莫斯陛下如同鹰隼的眼睛直直盯着陆慎:“你可还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的话?”
“当然。”拥有希奥多全部记忆的陆慎平静和他对视:“高贵的血脉不该与低贱的蝼蚁产生纠葛,我身为亲王,不该亲自向哈维出手。”
“既然你很清楚,又为何如此莽撞?”
“陛下,除了这句话,我记得您也曾经说过——雄虫固然珍贵无比,但在前线为帝国流血牺牲的军雌同样也不容轻辱。”
陆慎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毕竟在他进宫之前,阿莫斯陛下就应当已经清楚了解过事情的始末,所以直言不讳道:“在正确与体面之间,我更愿意选择正确。”
阿莫斯陛下显然没想到陆慎会这么说,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很轻地眯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希奥多,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性子倒还真的是改变了不少。”他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你这张脸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我大概会以为你换了只虫。”
阿莫斯陛下的确是说过这番话。
当时第三军团上将奥森遭雄主在酒后肆意鞭笞凌虐导致流产,令他悲痛欲绝,愤而一枪将雄虫打废,以同样剥夺对方生育能力的方式决然替自己未能出生的虫崽报仇,然后自行上报军部领罚。
这件事在奥诺里掀起轩然大波。
有无数雌虫替奥森上将感到悲愤,也有无数雌虫自发替奥森上将发声,呼吁雄保会将他当庭释放。
然而,帝国感觉自己地位受到挑衅,同时也畏惧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的雄虫们竟然也团结起来,联名向雄保会提出抗议,要求法庭从重审判奥森上将,以儆效尤。
一时间舆论甚嚣尘上,各种争论不休。
最后连审判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连夜进宫求见阿莫斯,请陛下做出决断。
面对左右为难的审判长,阿莫斯只沉默了大概两秒钟,就平静说出了“雄虫固然珍贵,军雌同样也不容轻辱”的话。
审判长瞬间对当今掌权者的态度心领神会——最终法庭当庭宣判,雄虫致使奥森上将流产,被判流放荒星,而奥森上将愤而伤害雄虫,虽为大罪,但谅其情有可原,被判缴纳两亿星币罚金,当庭释放。
雄虫对帝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他们在奥诺里拥有无上尊崇的地位,也受到绝对的保护。
虽然鞭笞、凌虐早已成为无法改变的常态和事实。
但阿莫斯还是想在其中树立一条明确的底线——军雌受到帝国保护,雄虫也不可能无法无天。
只不过这是他身为虫帝隐而不发的立场。
万万没想到陆慎身为雄虫,还是一位在奥诺里拥有无限特权的贵族雄虫,竟然有朝一日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倒是令阿莫斯有些刮目相看。
“我很好奇,但这种变化应该不是因为你的身体突然间恢复了健康……”阿莫斯陛下瞥了他一眼,在喝光杯中的红酒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饶有兴致地问,“难道是因为洛厄尔吗?”
陆慎并不意外阿莫斯陛下提起洛厄尔的语气,毕竟虫帝曾亲手为洛厄尔授予帝国荣誉勋章,“是的,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虫帝当然没错过陆慎在提到洛厄尔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柔和,毕竟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虫的。
刚才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下阿莫斯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显然没想到陆慎竟然毫不掩饰自己对洛厄尔的喜爱:“雄保会的虫告诉我,你是为了维护洛厄尔才开枪杀死哈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摇了摇头,阿莫斯陛下笑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该有多少雌虫要羡慕洛厄尔了。”
陆慎没有说话。
他很难改变虫族近乎于畸形的社会制度,也没办法扭转虫族时刻将雄虫捧得高高在上的规则,但事实上,究竟是洛厄尔遇见他应该觉得幸运,还是他拥有洛厄尔应该觉得幸运,陆慎认为是后者。
“好了,既然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我就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阿莫斯陛下重新在椅子上落座,拉了拉肩膀上华贵黑色袍子,抬眸望向陆慎道:“雄虫之间大打出手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只不过你却要了哈维的性命,导致帝国损失了一只繁衍能力极强的A级雄虫。”
“雄保会将哈维的尸体送回去以后,他的雄父悲痛欲绝,表示执意要向你追究此事。”
这也是雄保会战战兢兢的原因所在。
如今哈维已经死了,他们自然不可能为了一只已经死去的A级雄虫去惩罚陆慎。
可哈维的雄父,一只和他一样的老赌虫,却坚决要向陆慎讨个公道,撒泼打滚,不要脸面都在所不惜。
开什么玩笑?
尽管雄保会耐着性子再三向哈维的雄父解释,首先哈维有错在先,陆慎是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开枪,其次,从帝国法律上讲,陆慎身为A级雄虫,且地位远远高于哈维,就算接受审判,也不必受到任何身体上的惩罚。
然而不论雄保会怎么说,哈维的雄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罢休,大声叫嚣着——
“希奥多亲王是A级雄虫,难道我可怜的虫崽就不是了吗?!”
“该死的,难道贵族雄虫有势力依仗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再说了,希奥多亲王之前患有应激障碍那么多年,现在说恢复了就恢复了吗?说不定他依然只是空有等级,根本没有实质作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兰斯在第一军团任职,哈维的雄父曾无意中看过兰斯的通讯器,跟他一样同为亲卫的伯顿发讯息说希奥多亲王与洛厄尔少将在从亚历克星返程时曾在飞船上共度三天三夜。
兰斯出于关心,问洛厄尔少将是否被雄虫标记,精神海的情况好转了吗,伯顿的回答是否。
哈维的雄父哼哼两声,希奥多亲王若真像新闻上所说的那样,恢复了能够正常释放信息素的能力,又怎么会忍住不标记跟自己睡同一张床的雌虫?
生性风流,曾经有过十几个雌侍,私底下更是与无数雌虫发生过关系的他可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能面对雌虫坐怀不乱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