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辩论
萧永慕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可以拿到台前说的事情。反派对主角阴暗又病态的依恋关系如同青苔,就应该死死扒在心底潮湿无人的角落里,无法招摇,无法抹去,即使铲起也会重新蔓延,生出无边无际的黯淡绿意。
“我没……”或许是刚才的场景实在太过冲击,萧永慕第一时间是想否认的,可看着夜葬雪温柔却笃定的眼睛,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错方理直气壮,无错方竭力辩解,怎么会这样?
“因为是事实啊。”萧永慕小声道。
“依靠什么确定的事实?”夜葬雪问。
依靠原剧情。
其实本来都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的,但人工降血的场景如约而至,夜葬雪还是那个夜葬雪,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站在血泊里的那一瞬间,萧永慕大脑一片空白,心底却浮现出一个对他而言非常可怕的念头。要不就算了。
或者要不就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是不是也被传染黑化了。
没有吧,没有吧,只是努力化为泡影而已,只是侥幸心理被戳破而已,没事哒,没事哒,他努力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安慰好,夜葬雪啪叽坐他旁边,刺啦一声掀开他的伤口。
“既然你不说,那好,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是处在一个担忧我随时会出轨的状态里吗?”夜葬雪见他不说话,换了个提问方式。
“也没有,我监视你了。”萧永慕闷声道。
“那才对。”夜葬雪满意点了点头。
“对你个头。”
萧永慕平时嘴皮子利索,损人不带脏字的词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此时此刻却完全失言,咬牙半天只挤出上面四个字,丝毫没有杀伤力。
“这也对。”夜葬雪看起来更满意了。
“……”萧永慕从失言转为无语,“不是……你……”
“所以现在就只剩一个不正常的点了,”夜葬雪笑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了些力道,强迫萧永慕与自己对视,“来,问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顾彦一起来的?”
萧永慕本能想挣脱的,但确实没什么力气。无语的他闭了闭眼,突然叹了口气,“那我问你,是来看自己的杰作的吗?看着厉泽御的家主继任仪式以这么恶心的方式草草收场,如你所愿了吗?”
空气突然凝滞。
车都抖了三抖。
主要是手握方向盘的项睿在心里咆哮,到底是老板啊,创人的功力比开车的他更加强劲。下次能不能来个风险预警,这次他大爷的是真的要被灭口了。
“你原来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萧永慕也豁出去了。这些话压在心里压得太深太久,压成实心的痛苦,提起来只觉得沉重。
“所以又验证了你的怀疑,怀疑我是因为顾彦和厉泽御搞到一起吃醋,后报复厉泽御的?”
那不是。
电车难题,剧情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以为自己扑腾着能使火车转向呢,结果折腾一番绝望地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绑到铁轨上那个,而鸣笛声已近在咫尺。
他改不了,人和事都是。
好烦。
为什么要剖白,大家稀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解释这些和拆毛线一样,以为扯开的是毛衣上的一小截毛线,没想到一拉,千丝万缕勾稽关联,不一会儿毛衣就散成线团了。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要和朋友校外租房,当时确定的人选就是顾彦不是季源。你为了让他和你合租,大费周章,将室友的手表塞进他柜中诬陷。逆流都没扒出你和他的关系,这样需要偷偷摸摸维持的友谊,应当也是需要下功夫的。”
“这么下功夫,你为了什么?”萧永慕眼一闭心一横。
“你说的这些,放在朋友之间也成立。”夜葬雪看起来有一点诧异,诧异他为何知道的如此周全,但仅仅只有一点,甚至萧永慕说着说着,他却笑了。
“在我这里不成立。”
“那好,你也知道你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你总得允许我在认识你之前,对某些人有比较紧密的情感联系,而我需要时间割舍。所以近期呢?有吗?”
没有。
“既然如此,如果不是因为顾彦,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厉泽御?”萧永慕深吸一口气。
就像上回那样,他其实知道夜葬雪的室友是谁,是顾彦,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来问询。此时此刻,一样的处境,他屏起凝神,等待审判。
“有仇。”
“什么仇?”
“……”
“为什么沉默?”
“我没有办法讲出口。”夜葬雪还是说。
“没有办法讲出你其实是厉家私生子吗?”萧永慕平地起惊雷。
“你……”夜葬雪眉头皱起,他有着迟疑。
“算了,算了,别说了,”萧永慕突然摆摆手,很重很重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尾一片潮红,睫毛高频呼扇着,努力蹙眉来阻止眼睑上即将聚集的泪水,“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你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是小时候艰难的生存环境,所以养成习惯,下意识先欺骗,欺骗完了再圆谎,说一半留一半,半真半假。”
“是觉得只有比其他人掌握更多的信息,从俯视的视角向下望,才会有安全感吗?”
夜葬雪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
“那你要不要来听听我的视角?”
“什么?”萧永慕问。
“我的视角。”
萧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传言说,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见异思迁,冷漠无情。什么年代了还在玩着白月光与替身的无聊戏码,自以为深情,其实是将两个不同个体套进同一份衡量模板,不把人当人。
所以一开始,他以为萧永慕是玩玩,他也就陪着玩玩,白送上来的方便,谁不要谁傻子。
没想到传言不可信,三人成虎。
竟然真的就这么一直——相处了下来。
“曾经有一次,我和朋友聊起你。他们说你怎么还在被包养,萧永慕居然还对你有新鲜感。我说我们俩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舒适,只有一点,他永远不深究我和别人的距离,也对我的事漠不关心,不吃醋,不参与。”
“你和朋友聊我?”萧永慕抓了个奇怪的关注点。
“很奇怪吗?”
“你居然还有别的朋友?”萧永慕震惊。
“……?”
“对不起,你继续。”
“他们听完,依然觉得阶级差距过大的关系岌岌可危,说我可能被欺骗感情了,建议我学一点反诈知识。”夜葬雪说。
“你个干高利贷的学反诈?”
“……我也不止干高利贷。”夜葬雪扶额,看起来有些无奈,“我还□□。”
“哦。”萧永慕点头。
“我不深究你的事,你不过问我的事,我以为这是我们默契的相处方式。比如我也没有去问你为什么联合兰希害傅衡渊,为什么萧氏的很多核心业务被划分到莫名其妙新成立的子公司,为什么多名真材实料的技术人员被辞退后入职别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传萧氏要变天要尽早站队以防被甩下。”
“原来你一直觉得,是我在单方面欺骗和隐瞒是吗?”
车已经停下很久了,项睿坐在前面大气不出充当透明人。后座寂静异常,萧永慕鼻孔里的两个揪已经掉落很久,但他怎么越发感到窒息。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夜葬雪留下这一句,推开车门,安静离开。
萧永慕盯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他有些委屈地独自进家,一进家门便开始疯狂捶打无辜的抱枕。
凯撒本翘着尾巴出来迎接他,见状一个急刹回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