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又微凉的手指下,通红的耳朵几乎要灼伤他的手心。季源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恶趣味将人带过来,其实他明明知道陆观宁有看到他父亲与另外男人在卧室纠缠的心理阴影。但他忘记了。
满脑子都是这场亲自碰面的“捉奸”既能让陆观宁对于他的铲除蛀虫计划多一丝信任,又实在不想错过这场处于紧张或刺激性场景下可以加速心动的吊桥效应。
没有什么需要辩驳的。他确实忽略得彻底。
外面纠缠的两个人逐渐分开,粗重的喘息声归于平静,电脑打开的声音凭空响起。
季源缓缓松开手。
那两人的对话逐渐清晰起来。
“不会被发现吧,你供应商的来源靠谱吗?转账账户没有问题吧?月末自动生成的报表里不会检验出资金虚假流向吧?”
“你看你,不相信我啊,还要我和你确认几遍。这不,叫你过来真以为是办公室搞更刺激啊,你开无痕模式咱检验一下呗。”
“哎呦,肯定是相信你的呀,但挪用资金被发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么爱你,肯定要保证我们的安全呀。”
“哈哈哈你放心,不会被查出来的,我两年已经用这个方法搞出来20多万,现在也没人知道。”
听着听着,陆观宁的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他神色凝重地与季源对视。
季源压低声音,“别急,他们这次只是测试,抓个现行更好。”
那两人测完了便急吼吼地走了,看起来要找个酒店再续前缘。季源和陆观宁从角落里出来,拍开墙壁上的照明灯,陆观宁去重启电脑,季源则去摆弄他放在窗台隐秘位置的摄像头。
“你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陆观宁问。
“两天前吧,”季源头也没回,“凌晨来装的,浪费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
陆观宁默了默,“把有关我和你的掐掉。”
“哎呦哥哥,”季源回头,本想调侃几句,但话没说完。
因为他这才发现,明亮的灯光里,陆观宁脸色苍白,站不稳般扶着桌角,衬衫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于是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陆观宁坐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点击键盘和鼠标,打开财务软件,记录已经被完全删掉,“得在明早上班前摸清他们的资金挪用路径,我一会儿叫技术部的人来恢复,辛苦他们得加班了。”
“多给几倍加班费吧。”陆观宁体谅下属。
“嗯。”
“刚那个人,钱重是吧,A组的,你也在那里呆过一小段时间,认识啊?”陆观宁使劲回忆起了这人的名字。
“认识。”
“所以才知道这些的吗?他算老员工了,我来之前就在,工作勤恳认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陆观宁有些感慨。
“是啊。”
嗯?
怎么突然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陆观宁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季源一眼,见他的视线盯着自己湿透的衬衫,了然,想了想,决定解释。
“嗯……小时候,我就觉得父母的关系虽然相敬如宾,但就不像其他家庭里那样融洽,缺了些什么。直到,我父亲和他的男情人在卧室被我撞见,我才明白,缺的好像是爱情。”
“但家里每个人都挺爱我,所以我也不缺爱,所以可能只是,恐惧撞破一些隐秘关系吧。”
“你是不是有问过我为什么包养那么多并不发生亲密关系的情人。我自己知道原因,一方面确实那时对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我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一方面我也大概想试一下,什么是爱情。”
他说完了,但听罢的季源,表情不好形容。
按理来说应该表现出来震惊,或心疼,或抱歉,或同仇敌忾。但都不是,他看起来有些……心虚。
可能是见他的表情过于奇怪,陆观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笑了笑,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一般,“其实早已经没有所谓了,很多年前的事了,记忆已经把当时的情绪冲得很淡。而且其实他们都没有错,瞒着我也是为我好。”
“再说,这事你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刚刚是有些紧张,但完全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季源好像是挤了个笑出来。
技术部的人接到通知匆匆赶来,主场交给他们。季源和陆观宁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两人也都没有困意,临近的公园有一条青石板路,走着走着便到了那里。
陆观宁点了点,“李利民,赵明,钱重,还有采购部的王山和财务处的刘立今。还有哪些人我需要去查?”
季源顿了顿,“只要我说,你就会去查吗?”
“只是调查,又不是只要你说,我就会直接给他们定罪。”
“那也足够了,”季源陪他一步步踏过小步有些扭捏大步有些扯蛋的青石板路,突然道,“不要老是这么轻易去相信别人。”
“我相信的人并不算多。”陆观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季源却又不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月亮很亮,给周围淡淡的云层勾勒出发光的轮廓,照到大地上,石板路,树梢,长椅,围栏甚至远处的垃圾桶,都萦绕着漂亮的银光。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
“明天我们不要出门了。”季源突然道。
“啊?明天工作日,你要旷工?”
“是啊,还煽动老板旷工。”
“理由呢?”
“嗯……因为今天熬夜,明天一定起不来。我们两个会很困,来不及熨烫衣服整理发型。所以还不如一觉睡到自然醒,把手机调成飞行,拉开窗帘连接扑面而来的阳光,对对方说早安,吃点爱吃的东西,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呆着,等着黄昏。”季源说。
陆观宁听着也有点心动,理智与感性在来回拉扯,“但明天技术部的调查报告应该会送到我桌上。”
“不着急,这不是很要紧的事。”
“好吧。”陆观宁很容易就被说服。
公园前面是尽头,陆观宁的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在踏出公园的前一刻,季源用很平常的语气讲了一大段话。
“你的公司真的卧虎藏龙,但表露在明面上的、目前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其动机不纯的其实也就这几位了。剩下的一些,我没有办法用预言来给他们定罪。”
“所以我可能会引蛇出洞。”
“嗯?”陆观宁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依然强调我一直站在你这一边。那时的你会信任我吗?”季源抬手摸了摸他的发梢。
“会的吧。”陆观宁有些犹豫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季源便笑了,笑得很开心,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增添了几丝苦意。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正好,或许是因为两人一路走来旖旎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也或许是因为预言里两人既定的未来。
季源慢慢收了笑意,郑重的神情在他的脸上颇有些奇怪,很郑重的开口,“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带你去财务室让你看到那些。”
“没事,不知者无罪。”陆观宁摇摇头。
季源却摇摇头,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我应该放在心上的。”
“没关系,而且你已经道过一次歉了。”陆观宁的神情看起来疑惑他为何如此低落。
季源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太深太重,重到其实并不匹配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看起来有些愧疚,不,挺愧疚,很愧疚,浓重的愧疚如同黑雾般包裹着他,几乎要将他完全吞没。
他紧盯着面前的人,温柔的神情,愧疚的眼神,遗憾的语气。他走进一步,将人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陆观宁的肩头,语气奇怪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陆观宁,对不起啊。”
第80章 鲨鱼
对不起什么?
有一瞬间,陆观宁真要认为,季源并不是因为让他重现心理阴影所以道歉,而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