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地的姿势像早晨季一南在学校湖边碰见的那只蜻蜓,身体很低,却很平稳。
“没事,翻墙我很熟……”
话音未落,几块砖掉了下来,季一南抓着李不凡往旁边躲,那面墙竟然就这样七零八落地倒了。
李不凡和季一南面面相觑,几束远光灯从远处照过来,李不凡反应很快,拎起季一南半条手臂,朝围墙外的狭窄街道里钻。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的影子移动得飞快,李不凡的短袖T恤灌满了风,鼓鼓的。
“有人追上来吗?”李不凡大喊。
季一南回头瞥了一眼,说没有。
两个人边跑边笑,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才在街边停下来。
朝学校外走了三四条街,他们钻进一条巷子。
雨后坑坑洼洼的地面积了水,李不凡跨过那些水坑,推开一家网吧的门。
“老板,要个四人包间。”李不凡在前台付了钱,和季一南穿过满是烟味的大堂,钻进了最里的包房。
喻修景和徐祁年过来的时候,季一南正在听英语听力,他戴着耳机,一下一下地点鼠标做题。
“快猜猜我们出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徐祁年把刚买的饮料放在桌上,随手挑了一瓶拧开。
“什么?”李不凡问。
“学校的围墙垮了,食堂旁边那儿,好多保安在,我们趁乱溜出来的。”
李不凡:“……那面墙本来就不对劲了。”
看他表情,喻修景笑:“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完了……检讨肯定是要写上了。”李不凡叹了口气。
喻修景视线正好扫过他屏幕,问:“你画的谁?”
“看不出来么?”李不凡窝进椅子里,视线落在季一南身上。
季一南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知道李不凡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怎么了?”他摘了耳机,脚轻轻一挪,带着椅子滑到李不凡身后,扫了屏幕一眼,就笑了。
“我啊?”
“嗯。”李不凡的尾音小小地扬了下。
他用寥寥几笔画了一个Q版的季一南。
“好看,”季一南的手越过李不凡的肩膀握住鼠标,“发给我,我要拿去当头像。”
“大画家,怎么这么偏心。”徐祁年在椅子上坐下,问喻修景想玩什么游戏。
玩到凌晨,李不凡有点困了。他摘下耳机的时候,喻修景和徐祁年已经趴在一起睡着了,季一南靠着椅背,视线扫了他一眼。
李不凡朝他抬了抬下巴,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走到门外去。
室外在下雨,但不算很大,两个人并肩站在很窄的屋檐下。打火机拨了两三下才点燃,李不凡放下拢着火光的手,嘴唇里那根很细的烟冒出灰色的雾。
“英语学得怎么样?”季一南侧过身问,“你去补习的时候连着几天消息都不回,什么补习班这么严格?”
“我爸觉得我现在这样申不上什么好学校,非要塞我去的。”李不凡没看他,垂头盯着脚边一个小水坑。
李不凡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学美术,一直到现在。因为成绩一般,李方知和万玫都打算在本科就把他送出国。
“突然消失好几天我会很担心的,哪怕我知道你可能没什么事,”季一南并不是想说李不凡,也不想让李不凡难受,但他觉得他应该把这类重要的事情表达到位,“以后要提前和我说。”
“上课的时间不是非常固定,主要是看我爸。”李不凡说。
他的态度太回避,又总是提到李方知,季一南隐约感觉到这些可能只是借口:“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好了好了,有事我会告诉你的。”李不凡抽了口烟,但觉得没滋没味。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留在国内也不是什么坏事。”季一南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他撕开包装,偏过脸,从李不凡手指拿走那根烟,放进自己唇间,又把那颗糖抵在李不凡嘴角,轻声提醒他:“一天半根就好了。”
“又管我……”李不凡咬碎了糖,“算了,反正等明年你就管不了了。”
明年李不凡出国上学,季一南留在国内,他们一年能见上一次都算多。
“出国就不理我了吗?像你去学英语那样。”季一南问。
李不凡知道他特别爱说一些听起来就很严重的话,用那种很平淡的语气。
“到时候跟你聊天都有时差,打电话讲的都是昨天的事。”
季一南:“但我可以和你说今天的事,让你每天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李不凡:“听上去像我很笨,不知道应该这样一样。”
明明是玩笑话,李不凡却心情一般,只说自己有点困了。
季一南把嘴里没抽完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拿出手机打车。
但因为今晚下雨,车不是很好叫。这边靠近江,两个人等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轮船的汽笛声。
李不凡可能是突然想到什么,拿过季一南的手机取消掉了打车。
“要不要去港口看看?”李不凡问,“坐一个来回的船,到这边的时候,回学校刚好。”
这边离港口很近,他们都没带伞,但好在是夏天。
淋着雨跑到售票处,带房间的游船还剩下很多位置。他们买了一间房,拿着票坐在廊下等了十几分钟,就上了船。
两个人都淋得很湿,身上的水像另一场雨淌下来。进了房间,季一南不熟练地摁开墙壁上的灯,却只开了最暗的一盏。
模糊的灯光下对视一眼,李不凡笑了,用指腹点掉季一南脸上的一颗水珠。
季一南几乎是不出声地问他:“干什么……”
很快他垂下眼,扣住李不凡很热又很湿的手,李不凡就不笑了,呼吸也变得很轻。
游船的房间格外狭窄,床的一侧靠着可以看江水的窗,另一侧是仅容一人通过的走廊。
季一南让李不凡先去洗澡,用座机叫服务员帮忙拿干净的衣服。
但等他打完电话李不凡也还没动,说不想先去,要等拿到可以换的衣服。
他靠着墙,动作却并不松弛,让季一南觉得不对。
“那我先去。”季一南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抽掉皮带以后卷了一段在手里走到李不凡身前。
李不凡懵了一瞬,季一南也没解释,低下眼,一只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用皮带捆紧了。
“衣服湿了,先脱掉。”季一南的手去碰李不凡衣摆,但李不凡躲了一下,他就摸到他腰侧的皮肤,淋过雨,很凉。
季一南短暂出神,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拉起李不凡的T恤,往上时,李不凡朝后靠在墙上,让季一南没办法脱掉。
“我自己可以……”李不凡垂着头不看他。
季一南没说话,过了片刻忽然靠过来抱住他。
湿的衣服和温热的皮肤贴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黏腻。但李不凡似乎不讨厌,季一南靠上来,他就忘记了挣扎和逃避。
季一南的手很干净,不粗糙,沿着李不凡的腰腹往上时,李不凡就轻轻地颤抖。因为逃避光,他把额头贴在季一南的肩膀上,很热地喘气。
李不凡很瘦,薄薄一层肌肉下只剩骨架,季一南摸到他后背的脊柱,手却忽地一顿,沿着皮肤上明显的凸起,很轻地摁了摁。
他感觉到李不凡僵住了,皱着眉打开旁边更亮的灯,拉开和他的距离,这次非常坚决地脱掉李不凡的衣服。
李不凡的背上多了一道两三寸长的暗红色伤疤。
“什么时候弄的?叔叔打的?”季一南没再碰他的伤口,只是替他解开皮带,“现在能沾水吗?”
“可以。”李不凡动了动手腕。既然已经被发现,就也没什么好藏的,于是他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器。
热水从高处落下,热气腾腾中他走近瓷砖,用额头抵住,缩成一只雏鸟的样子,很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