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南很想很想就这样告诉他,以前我们相爱过。
可他还是不忍心,因为他知道李不凡的过去如同他的猜测,有一部分非常不堪的回忆。
“你的过去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让你以后都过得很好。”季一南吸了吸鼻子,把烟扔掉,抬手揽了下李不凡的肩膀,说:“走吧,外面冷。”
这几乎算是一个有些草率的回答,李不凡猜测季一南一点也不了解躁郁症,所以才会表现得这样不在乎。
他挡了下季一南的手,说:“躁郁症……”
“我知道,”季一南打断,“没有关系的,人都会生病,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李不凡觉得季一南完全搞错重点,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就这样被绕进对方的逻辑里。
“我没有害怕,其实我失忆之后这个病莫名其妙就好了,没有那些记忆,我好像很难受影响。”
季一南看了李不凡一会儿,垂下眼。
“所以你是想让我害怕,你是想推开我。”
他又抬起眼皮,眼圈很难察觉地红了一点:“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也有选择喜欢谁的权利,我就想喜欢你,你不讨厌我,就不要推开我。”
李不凡无奈地笑笑,“我不是……如果你接受得太快,我也会觉得……”
“觉得什么?”季一南问。
“觉得你不是认真的所以才不在乎。”李不凡说。
季一南一时间顿住了,好像是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我不需要接受什么,”他很慢地说,“我喜欢上的这个你,就是现在的你,你以前是谁,经历过什么,如果要说重要的话,也只是对你重要,对我来说——
“我不在乎。这才是我不在乎的事。”
李不凡又一次审视起季一南。本来他想,只是谈恋爱而已,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两个人互相喜欢,在一起就好了。
一开始就去想天长地久,好像才是最奇怪的那种做法。
但就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让你忍不住去做这样的假设。
就算李不凡失去所有记忆,也明白这有多难得。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给季一南一个回答:“我不推开你。”
“你知道么?”他拿指尖轻轻戳了下季一南心脏的位置,“你的这里,很亮,像一颗星星一样,我一眼就看到了。”
第24章
在外面站得够久,两个人都冷了。
房间里很黑,开手电又怕打扰大家睡觉。季一南夜视视力好,牵着李不凡的手,很轻地带他回到床边。
窸窸窣窣躺上床,小柳的呼噜声还是震耳欲聋。
多吉给的被子很多,但不算厚,也不算保暖,李不凡怕季一南又被冷到,就睡得靠近他一些。
“我不知道……”小柳这么能打呼噜。
李不凡想悄悄和季一南说话,但他刚刚出声,季一南就低下脸,靠他很近。
鼻尖抵在一起,过了不知道几秒,季一南贴过来,很慢很轻地咬了咬李不凡的嘴唇。
四片唇瓣分开时发出微小的水声,季一南压着声音和他说:“靠过来一点。”
等李不凡在自己身边躺好了,他抬手,用温热的掌心捂住李不凡朝外那一侧的耳朵。
吵闹的呼噜声弱了不少,李不凡闭上眼,很快沉入梦里。
可能是因为和季一南提到了自己的梦,这天李不凡又梦到自己坐在窗前打电话。
这一次场景变得清晰许多,李不凡听见窗外在下雨,原来他在机场,手机摆在一张小桌上,他拨号一次,却又立刻点了挂断。
第三次拨号时,他才开始等待。
电话响了不到三十秒,李不凡就又挂断了。
他好像提前准备好了说辞,可又像不太想说那样频频打断。
第四次拨号时,李不凡醒了。
他全身颤抖了一下,很快后背被一只手掌摁住。
那手掌慢慢地安抚着他,李不凡睁开眼,听见季一南问:“怎么了?”
李不凡出了口气,说:“做梦而已。”
然而这个梦让他一早上都有些恍惚。
他意识到自己对打出这通电话的排斥,可是却不知道原因。
早上雨已经完全停了,甚至出了太阳。
简单吃了早餐,大家坐在院子里,帮阿公阿婆晒昨天采摘的蘑菇。
“阿婆,”季一南拿着两朵浅褐色的蘑菇给老人看,“你们是不是认错了,这个不是鸡油菌,这种蘑菇有毒的。”
阿婆眼睛看不太清,凑到季一南面前来,仔仔细细看了看。
“对哦……我老眼昏花,看错啦。”
季一南干脆把他们采到的所有蘑菇都清点了一遍,除了他偶然发现的那两朵,其他都可以食用。
小院虽是水泥铺就,但日久天长,地面已经开裂了。
李不凡想起昨夜的小羊,便问阿婆:“你们有养羊吗?”
“羊啊,当然有喽,我们这边牛羊都有,不过有一只母羊快要生了,最近我们一直看着她。”阿婆笑。
缝隙里长出许多嫩绿的草芽,院子边植物生长得茂密,李不凡穿着短靴长裤,好像也被树丛里的小虫子叮了。
他抓了抓小腿,季一南就站起身,回房间给他拿驱蚊喷雾。
“这边虫子很毒的,你先把裤腿弄起来我看看。”季一南用喷雾在他们坐的地方喷了一圈。
李不凡解了短靴的鞋带,把裤腿往上拨了一点,皮肤上果然多了几个被叮起的包。
他坐在一张矮板凳上,季一南就蹲下来,一边的膝盖低一点,但也没碰到地面。
清凉的喷雾敷上皮肤,李不凡闻到那股药剂的味道,问:“这是你带的吗?和我的味道不一样。”
“我这个是老版的了,你们买的都是新版,旧的好用一点,”季一南很快喷好,盖上瓶盖,把那只不大的药剂塞给李不凡,“这瓶你带走,我不怎么容易被咬。”
“昨天晚上小柳你可吵死我了,”宋朗白笑着说,“我半夜听见你打呼噜,以为铁马冰河入梦来。”
“真有文化,”小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那我平常都是一个人睡,也不知道自己打呼噜。”
李不凡弯腰重新系好了鞋带,说:“放心吧,经费还是有的,酒店房间都一人一间。”
大家还在聊天,多吉忽然从房子后面蹿出来,大喊一声:“母羊要生了!”
众人闻言一顿,纷纷站起身,跟着多吉跑到后院的羊圈。
地面还撒着一层薄薄的雪,母羊缩在羊圈的角落里,浑身蹭着湿润的土,有些痛苦地嚎叫着。
“羊水已经破了。”多吉戴上手套,打开羊圈跑进去,在母羊面前蹲下。
“羊水破了多久了?”季一南问。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多吉说。
阿婆抱着小半盆温水跑来,放到母羊面前,母羊嗅了嗅,便喝了起来。那水不是透明的,散发出甜甜的味道,李不凡问季一南:“那是什么水?”
“里面加了红糖,”季一南说,“可以帮助母羊恢复体力。”
宋朗白和小柳帮着阿公抱来一床轻薄的被子,围在母羊周围,好让它暖和一些。
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大家守着母羊,季一南时不时就摁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李不凡站在他身后,瞥到大约过去二十分钟后,季一南说:“难产了,有前列烯醇吗?”
“之前有个兽医来这里帮我们的羊接生过,好像还留下了几样药,我去拿。”阿公转身,两条瘦弱的腿摆得飞快,匆匆离开了羊圈。
“我们之前都是直接把兽医找来,今天太突然了……”多吉担心地趴下来,用手试了试母羊的子宫,“好像不止一只。”
母羊可能已经挣扎了许久,累得趴在地面上,连叫声也没有之前洪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