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李不凡侧过脸,“你好优秀啊。”
“那你呢?”季一南问,“在你查到的东西里,你有没有了解到自己的经历。”
“细节不清楚,但大致的时间线是有的。”
相机安装好了,李不凡站起身,和季一南一起下山。
“我本科在威斯林顿留学,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摄影,但我的专业是油画。毕业之后我做了自由摄影师,经常去玩一些极限运动。在国外待了几年,我回国了,独立接一些摄影的工作。”
“你有想过找回之前的记忆吗?”季一南问。
李不凡没有立刻回答,想过以后,他反而很轻地笑了一声。
“比起找回之前的记忆,我现在更好奇我为什么会失忆。我和你说过,我以前患有双相,我患病的原因一定和我以前的经历有关系,但失去记忆之后这些好像就没办法影响我了,所以我现在几乎也不怎么受这个病影响。
“而且我也想过,从我失忆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期间除了我刚醒时联系过我父母,还有因为工作联系我的宋朗白和小柳,没有其他人来找过我,这说明我从前可能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下坡时路上有很多石块,李不凡垂着头,专心地看着路面。
“这么一算,好像那些过去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我觉得哪怕我一直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也还可以。
“不过离开香格里拉之后,我还是会去咨询医生。能回想起来可以,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纠结。”
“你能想明白就很好。”季一南说。
“不过我也有觉得奇怪的地方,”李不凡抬起手,摸了摸耳后的那块小疤,“比如我不知道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它位置不太对。”
“为什么说不太对?”
“因为……”李不凡也陷入思考,“以前我的躁郁症很严重,按理说来,我应该会有一些自我伤害的行为,但我身上的那些伤疤都不像我自己弄上去的。我去过那么多雪山,玩过那么多极限运动,哪一次都有可能受伤,所以伤疤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居然好像完全没有尝试过伤害自己。”
季一南抬起手,温热的掌心在李不凡的后颈搭了下。
“这样不好吗?”他很轻地笑了。
李不凡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响了一声,他感觉到,拿出手机看,发现是下周出发威斯林顿的航班通知。
在国外的工作是几个月前就订好的,李不凡查看过,那是一次国际学术会议的拍摄邀请,虽然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接下这份工作,但契约精神他有。
放下手机以后,李不凡没有和季一南提这件事。
等他们回到营地,帐篷已经搭好了,小柳坐在篝火旁边,正在给大家做晚餐。
“这么快就回来了。”小七举了下手里的一根胡萝卜。
李不凡顺手拿走,喂给旁边的一只骡子吃,“我们运气好,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你们想拍的花了。”
“行,那你们喂骡子,我去帮小柳做饭。”小七说。
季一南在旁边的大石块上坐下来,从旁边的袋子里又找出一根胡萝卜,递到骡子嘴边。
天已经暗了,周围是深蓝色,在季一南身后,篝火摇晃着闪烁着,薄薄的烟雾覆盖在他身上,像一层纱。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吸引力,是解释不清的事。
例如李不凡意识到,只要他的视线范围内有季一南的影子,他就没办法不注意他。
李不凡低着脸,在他的角度,季一南只露出一小部分眼睛、鼻梁和嘴唇。
季一南是单眼皮,眼廓狭长,眉毛到眼皮的距离稍短,哪怕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一个人,也显得很深情。
如同第一次,在那个窗外满是风雨的酒店大堂,李不凡一见到他,就好像遇到自己的宿命。
回过神后,李不凡把骡子咬了一半的胡萝卜塞进季一南手里,转身去翻他们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台相机。
他没再走过去,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拍季一南。等拍完了照片,他才走到季一南身边给他看。
快门按了许多下,李不凡一直往后按相册,等出现一张他和季一南的照片时,他才发现自己拿的是宋朗白的相机。
照片里他和季一南站得很近,背景是树林,身边是溪水。季一南半拢着他,一只手盖在他的腰后,整个人微微往前倾。在他身前的李不凡只露出一部分的侧脸,能看出是笑着的。
李不凡手指没动,季一南从他的身后圈住他,掌心贴住李不凡握着相机的手,问:“这张照片能不能发给我?”
“应该是宋朗白抓拍的……”
季一南轻轻嗯了一声,说出李不凡没说的话:“那他知道了。”
李不凡失笑,“那怎么办?”
“我不介意。”
“你有没有想过,”李不凡忽然好奇,“如果你追不到我怎么办?”
季一南往沸腾的热水里放了几个面饼,垂眼说:“那就一直追。”
“如果我都要走了,你还没追到呢?”
有几秒钟季一南没说话,他只是问:“你要去哪里?”
李不凡想了想,“去下一座山。”
胡萝卜喂完,季一南拍了拍手上的灰。
“那也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去看很多很多山。要怎么处理好我们之间距离的问题,这是在一起之后我们应该一起考虑的事。如果那时你也喜欢我的话,就不会总觉得这是一个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只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我发现有些话我不说你未必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因为季一南的话,李不凡沉默下来。
耳边飘来一阵铃铛的声音,李不凡偏过头,一群脖子上挂着铜铃的牦牛从营地旁边慢悠悠地走过。
“就在我们之前去的那个流石滩往上几百米有一个牧场,这些牦牛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季一南自然地揭过刚才的话题,“而且我还发现,我们架的相机还拍到了黑颈鹤,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忽然小七在旁边大喊一声:“饭好了,都来啊!”
李不凡偏过头说知道了,拿着相机站起来。
他们带的食物很简单,以补充能量为主。
累了一整天,大家都饿了,吃东西的时候狼吞虎咽的,连最爱聊天的小七也没说话。
临睡前大家分了分各自守夜的时间段,就回了帐篷。
标本需要及时处理,至少要先完成编号和拍照。
每次采集,季一南都会连同标本制作的工具一并带齐。
帐篷里灯不算很亮,李不凡把季一南的相机架起来,给那些标本拍照片。
季一南坐在他身边,等他拍好,就用报纸和瓦楞纸把标本压住,堆叠在一起,先做简单的脱水和干燥。
明天还要走十公里左右,他们处理完标本,就躺下休息了。
凌晨三点,李不凡的闹钟响了。在野外露营,他的警惕性很高,就算睡觉也没办法睡踏实,因此很快就清醒过来。
身边的季一南也睁了眼,先拿手机看了下红外相机的情况。
轮到他们守夜,两个人出了帐篷,把坐在篝火旁边的小七和宋朗白换下来。
“柴快没了,但马上天就亮了,应该没事。”小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得说不了太多话。
柴堆里没剩下多少,都是烧得烂了的木头。
李不凡坐下来,从兜里摸到烟和薄荷糖,正好一样剩一个,他把薄荷糖扔给季一南,自己借火点了烟。
“你相机还好吧?”他问。
“看过了,没被动过。”季一南也坐下来。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李不凡很安静、也很无聊地抽了半支烟,把剩下那半支递给季一南。
“你不是说一天半根就够了吗?还剩一半,别浪费了。”
季一南不是第一天抽李不凡剩的烟,他接过了,咬进嘴里,吐了口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