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环状的雾飘进夜空里,李不凡忽然笑了。
“我发现你其实没我最开始想的那么正经。”
“是吗?”季一南问,“什么叫正经,什么叫不正经。”
“刚碰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应该是个很规矩的人,比如习惯良好、对人礼貌,就是可能有点不太好接近,”李不凡看向季一南,“没想到我发现你其实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你是说我很努力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吗?”季一南没觉得不好意思,就这样点破了。
李不凡挑了下眉。
“那有点可惜,你没见过从前的我。我也有过很理性的一段时间,那时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面前和我说他生病了,我想的第一个问题还是,我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他。”
“从前是多久以前?”李不凡问。
“那时候我才高中。”
李不凡追问:“所以你为什么不那么理性了?”
“很多人对我很好,慢慢我就被改变了,因为我意识到我需要用我的感情给他们反馈,而不能永远只提那些冷冰冰的东西。”
“我觉得吧……”李不凡忽然想到很多,比如季一南参与搜救,懂很多植物,会看高山上的天气,总在雨中出现。比如季一南把他从悬崖边拉开,不让他冒险,表现得很怕失去。比如季一南不厌其烦地一趟趟给他送新鲜水果,带他骑马,去看了很多地方。
最终李不凡说:“爱你的人会懂你的反馈。”
季一南对上他的目光:“那你懂吗?”
李不凡轻笑一声,偏过脸,其实差点忍不住要吻他,“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就知道答案。”
“如果你觉得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方的话,那我们玩个游戏,”季一南把剩下的烟扔进火里,“你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但你也要自己回答你问出来的问题。”
李不凡开始问了,“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高中,我有个朋友是学美术的,他画画总是压力很大,就有抽烟的习惯,我好奇烟到底是不是这么神奇,就跟着他学会了。不过后来他抽得太多,所以我总跟他说一天半根就够了。”
“你被带坏了,”李不凡笑,“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忘记了。”
季一南温柔地看向他:“抽烟而已,算什么坏。”
李不凡没有反对。
他又问下一个问题:“季一南,为什么纹格桑花的纹身?”
季一南垂下眼,少见的需要思考,最后却还是给了一个听起来很随便的答案:“因为喜欢。”
“因为一看到,就想起香格里拉。”
想起他。
“我反而好像有点羡慕你了,至少你还有可以纹在身上的东西,但是我没有,”李不凡开自己玩笑,“我也没办法把每天发生了什么都纹下来,下次再失忆,也一样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那如果……”出于一个李不凡不知道的理由,季一南的声音低了一些,“如果你失忆以后,我突然和你说,我其实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会相信吗?”
不会。
这是李不凡的第一反应。
可能他的答案已经写在脸上,季一南偏过头,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拨了拨眼前仅剩的柴火。
“不相信才正常。”
烧成黑色的柴碎得一块一块,可火已经熄灭了,只剩几颗火星像呼吸那样闪烁着。
“失忆的人也太好欺负了,谁都可以说谎话骗他。”李不凡看着火堆里那根拨动的树枝。
季一南想这明明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小虫子在森林里鸣叫,现在走出帐篷,天还是一样的黑,溪水还在那里,雪山也还在那里。
弄丢过的人就这样自己回到身边,比起李不凡能够平安幸福地活着,他们的感情其实都不算什么。
哪怕过程全部都错,季一南也要让李不凡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我没对你说过假话。”
只是有些话没有说。
季一南放下树枝,掌心碰了下李不凡的脸,问他冷不冷。
“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之后会暂时离开云南一段时间,要去威斯林顿,有别的工作。”
季一南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碰到李不凡的手也收回去。
“去多久?”
“两三个星期。”
“还回来吗?”
李不凡没有马上回答,在他没有说话的间隙,手机震动了两声,季一南低头去找,半张脸被屏幕的光照亮。
“有人动了红外相机。”季一南划着视频的进度条,翻到其中一帧里拍下了几个蒙着下半张脸的人。
他立刻站起来,神色骤然冷了:“是盗猎黑颈鹤的人。去叫醒小七他们,我们拍到那些人照片了,我相机里有定位,为了销毁证据他们可能会来找我们。”
高原天气多变,忽然就起了风,把那堆柴火彻底吹灭。
这次不用季一南开口,李不凡也知道,暴风雪要来了。
第30章
一听是盗猎,所有还昏昏沉沉的人都清醒过来,迅速地收整着东西。
“可带可不带的都别带的,帐篷不收了,我们马上走。”季一南看了一眼手机,他正在把相机拍到的视频传给阿夏,但高山上信号很差,非常差,十几分钟也只完成了百分之一。
“标本呢?”小七问。
“不要了。”季一南想了想,还是把包里带的镐子放在最外面。
从其他人被叫醒到开始撤离,总共只花了五分钟。
季一南和小七开了光量比较小的手电,带着所有人在山里穿梭。
“还走原路吗?”小七有些犹豫。
那达的徒步路线有很多条,但从上山开始到他们扎帐篷的位置只有一条成熟的路线,如果原路返回,盗猎的人多半能在警察和阿夏来之前追上他们。
而且天还没亮,山里温度很低,还会有野生动物出没,也很危险。
“算了,不能原路返回,”季一南深呼吸一次,“走老路。”
他说的这条老路其实也不算老,至少六年以前都还在使用。
这条路会经过一片湖泊,沿路都是断崖。近几年徒步火了,越来越多的人来那达体验,老路没有人管理,又比较危险,政府因此开发了新的路段让大家走。
“香格里拉也有盗猎吗?”宋朗白从被窝里被挖出来,脑子是醒了,但还没完全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有,而且不少,这里有很多国家级保护动物,我们研究所里专门有一个部门是管这个的。”小七说。
山里信号时断时续,季一南一边赶路,一边时不时看看手机,拨通号码。
“怎么了?”李不凡问,“之前不是报警了吗?”
“和阿夏说我们换路线了。”季一南又尝试了一次,电话还是打不出去。
“先别急,这山里路这么复杂,他们短时间也找不到我们。”李不凡说。
“这是最好的结果,”小七叹了口气,“但他们可是来盗猎的,身上大概率有枪,也对这一片非常熟悉。”
听到枪,宋朗白和小柳浑身一凛,都提起了精神加快脚步。
“操……好烦,”小七关了手机,皱紧眉头,“要下雪了。”
天亮以前是温度最低的时候,风簌簌地吹着,空气变得很干很冷。
来的时候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现在就算跑着下山,也要很多个小时,如果加上下雪,情况就更糟。
季一南冷静地思考着,偏头和小七确认:“你记不记得这段路上有一个牧场。”
“这边牧场挺多的,是这段路的话……这个季节应该已经废弃了。”小七说。
香格里拉是垂直畜牧,每个季节都在不同海拔的位置放牧,因此这里的人们经常搭建流动牧场。
“路上如果遇到,我们先进去躲一躲,大雪天他们也不可能来得太快。”季一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