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秦家书房。
秦渡坐在电脑前,屏幕中的视讯通话里坐着个头发斑白的外国老头,俩人用娴熟的英语侃侃而谈,秦渡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在iPad里写写画画。
老头是康奈尔大学医院的顶级心外科医生,发表的刊物多达三千篇,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手术不胜枚举。
但他也实话实说,柳静蘅的情况非常复杂,要做两场手术,以及一些必要的术前准备。
柳静蘅体重不达标,需要增重六斤左右,否则会增加心衰风险。且要进行肺活量锻炼,保证饮食健康和心情良好。
老头给了秦渡一份针对亚洲人的健康食谱,要他照这个给柳静蘅安排,以及一些锻炼肺活量的活动等,事无巨细。
秦渡将这份食谱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放下,微微麻木的手指疲惫地抵着额头。
他想起了李叔之前说的“您真的把静静养得很好,比起刚进秦家那会儿明显是胖了点”。
秦渡翕了眼,缓慢呼吸着。
胖了点,却还是体重不达标。
“叩叩。”
沉思的间隙,房门忽然被敲响。
秦渡合上食谱道了声“进”,李叔推门毕恭毕敬而来。
“秦……”
刚要开口说话,被秦渡打断:“柳静蘅呢,你们不是一起去了动物园。”
“话虽如此,静静也不是挂件,我也不能走哪带哪。”李叔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和秦渡说俏皮话了。
秦渡拿过眼镜轻轻擦拭:“有事?”
“秦总,是这样的。晋海大学美术学院环艺系室内设计班的学生慕名秦家大宅美名已久,希望秦总能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来参观学习,不会很久,就两天。”李叔小心翼翼道。
秦渡戴上眼镜,打开电脑,看也不看李叔,反问:
“那李叔觉得门票收多少合适。”
李叔听懂了,跟着义愤填膺地附和:
“就是,拿私人重地当景点呢?这群孩子也是猴精,知道咱们不能同意,悄悄跑去找了静静当说客。”
秦渡从电脑中抽出视线看过去:
“所以,柳静蘅答应了?”
李叔点头:“不碍事,反正静静那脑子估计也记不得自己答应过什么,况且他已经毕业了,就算这群学生在背后嘀咕也骑不到他脸上。”
秦渡沉思片刻,轻嗤一声:
“柳静蘅什么时候还和美术学院的交际上了。”
李叔轻笑:“我这就给学生们回电,让他们另寻他处。”
李叔鞠了一躬,扶着西装阔步朝门口而去。
“等等。”身后传来秦渡的叫住声,李叔脸上爬上一抹奸计得逞的猥琐笑容。
秦渡翕着眼,指尖轻轻揉弄着太阳穴,声音几分喑哑:
“参观可以,前提是,守规矩。”
“好嘞您放心,他们进门前我会给每个人进行做客礼节培训~”
*
开学季,各行各业都是忙时候,秦家的晚餐桌也很久没像今天这样人头整齐过。
老爷子是自愿留下的,秦楚尧是被老爷子威逼利诱回来的。说是静静最近身体不好,需要时常保持心情良好,多个人也多份热闹,并给了秦楚尧一张余额八位数的卡,让他买几本笑话大全,晚餐肯定能用到。
秦楚尧生着窝囊气,为了钱放下了自尊。
但一上桌,看到餐桌上碧油油一片,不能再窝囊了。
“是不是那些王八蛋厨子又中饱私囊了?拿我当兔子呢?”
“你少说两句。”老爷子一汤匙敲他头上,“这是医生针对小柳老师手术安排的健康食谱,看着不好看,吃两口也亏不了你。”
“所以呢,他手术和我有什么关系。”秦楚尧不乐意了。
“所以啊,话又说回来,膳食和心情健康缺一不可,你让小柳老师自己吃草,咱们山珍海味的,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秦楚尧翻了个白眼。
对此,真是又气又喜。气全家人都为了个柳静蘅拿他开涮;喜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妥协于柳静蘅大型服从性测试的聪明人。
不多会儿,李叔推着柳静蘅过来了。
柳静蘅看了眼晚餐,仰起头悄声询问李叔:
“你不是问我晚饭想吃什么,我说了想吃炸鸡……”
“柳静蘅,不准挑食。”不等李叔回应,秦渡先声夺人。
柳静蘅沉默良久,缩了缩脖子。
李叔小声在他耳边安慰着:“你现在不能吃重油重盐,乖乖,等你完全康复,想吃什么秦总都给你买。”
柳静蘅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让人无法揣测他到底是妥协了还是无声地抗议。
柳静蘅以前对吃的不讲究,因为囊中羞涩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好的,但一旦尝到了甜头,不内耗的他便轻而易举陷入欲望的漩涡。
李叔推着他在秦渡身边坐好,帮他兜上餐巾布,跟个围嘴似的。
心脏病人需要多补充蛋白质,清水煮的牛肉和鱼虾类给柳静蘅吃得就是个原汁原味。
柳静蘅咀嚼得极慢,好似这么磨蹭下去这顿饭自有天来收。
李叔在一边勤勤恳恳帮他剃鱼肉、切牛排,把柳静蘅的碗里堆得小山一样。
柳静蘅低低嘟哝:“够了……够了……”
“不够。”秦渡夹起一块玉米段,“你吃的还没有小鸡吃得多。”
柳静蘅望着眼前的玉米段,翻白眼了。
他不喜欢吃玉米,和味道无关,纯粹是小时候换牙期啃玉米把牙咬崩了,那时候又害怕又不好意思找院长爸爸,还有其他小朋友吓唬他,说掉牙会死的。
柳静蘅抿紧嘴唇。他得找个借口把玉米敷衍过去。
仔细回想剧情,原主为了彰显自己博爱的圣母人设,与秦楚尧共进晚餐时对着天价鱼子酱伤感哀神,秦楚尧也没问,他自己开始自我剖析了:
“听说很多人为了保证鱼子酱绝对新鲜,会直接剖开活鱼肚子取卵,我……实在是吃不下,你就当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吧。”
但柳静蘅的“仔细回想”也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缝缝补补拼拼凑凑,最后张嘴就是:
“我……实在吃不下,我次细糠。”
对面秦楚尧忍不了了:“你一条山猪吃什么细糠!”
秦渡一抬眼,秦楚尧立马闭了嘴,乖巧.jpg
秦渡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叉子手柄,似乎在沉思。
良久,他招呼来李叔,在他耳边轻声言语,李叔得了令,跑去拿来一个牛皮盒子,打开,银灿灿的光在镁光灯下耀耀生辉。
黑色绒布上陈列着一排奇形怪状的银色工具。
李叔又拿来个白色瓷盆,秦渡首先洗了手,剩下的人在李叔意味不明的笑容中也跟着洗了手。
等他们反应过来,每个人眼前多了个新的盘子,各摆着一小段玉米。
几人面面相觑,视线一划,落在秦渡手上。
只见秦渡给银质工具一一消毒,再用矿泉水洗净擦干,拿起一段玉米在开水里烫了几分钟,接着用刨粒铲刀将玉米粒一条条剥下来。
众人以为到这就结束了,但谁又能想到,在名为“柳静蘅”的这场大型服从性测试中,样样优秀的秦渡也要独领风骚。
他将烫过的玉米粒固定在尖锐镊子里,再拿一根更细的镊子轻轻剥去玉米粒表层的薄膜,形同雕花。
众人:“……”
秦楚尧求助地看向老爷子,却见老爷子已经戴上了老花镜,眯着眼试图将手中玉米粒的外衣完整剥下。
你大爷的,这是什么宝宝文学?!
半小时后,剥了小半盘的秦楚尧一摔玉米粒: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老爷子眼前一片发花,手抖成帕金森,忍不住问:“这么多够了吧。”
秦渡看了眼:“差不多了。”
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刚把自己摊开,又紧绷地坐了起来。
随着众人视线的不断移动,秦渡将这满满一碗无皮玉米粒送到厨房上锅蒸,然后用辅食机打成了细腻的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