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蕴青沉吟片刻:“这就走。”
他是很想留下陪柳静蘅,但今时不同往日,秦渡不可能再同意他住下。
程蕴青离开后,柳静蘅洗了个澡,伤口沾水疼得他嘶嘶的。
洗完澡,随便擦擦头发,也不用非得干,吹一天气球太累了,赶紧躺着休息会儿。
柳静蘅刚拿上换洗衣服要出浴室,忽然听到外面房间里传来秦渡的声音:
“你在柳静蘅房间做什么。”
接着是秦楚尧的声音:“没,上次借给他游戏机玩,拿回来。”
柳静蘅擦着头发,问号。什么时候他还借给自己游戏机了。
擦着头发出了门,就看见秦渡在他房间里摸摸柜子,检查椅子,掀开枕头按按床铺。
“干嘛。”柳静蘅打断秦渡。
秦渡直起身,视线落在他身上。
被水洗净的皮肤像是脂粉气的藕被从中切开,表面泛着一层湿润的微红,裹在墨蓝色的睡衣里。
秦渡自行转移注意力:
“没什么。听李叔说你又从楼上摔下去了。”
说着,他走到柳静蘅身边掀起睡衣袖子,捏着他的手腕转动着看了一圈。
两侧手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或许本来愈合了,叫热水一浸又开始往外渗血珠。
秦渡一双剑眉朝中间拢着。
他把柳静蘅拽到床上,翻出小药瓶给他喷药:
“大脑不发达,小脑也不遑多让。”
柳静蘅:“对。”
秦渡睨了他一眼,上好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检查他那一身脆皮骨头。
眼中是柳静蘅那细细伶仃的手腕,连接着藕白色的手背,表面覆着浅浅一层青筋。
手指又细又漂亮,五个指甲像莹润的玻璃。
秦渡克制住想亲上去的冲动,问他:
“疼?”
疼痛神经还没到脑子,柳静蘅摇摇头。
秦渡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喉结上下一滑,似乎想说什么,又考虑到某种原因,迟迟未能开口。
柳静蘅手指勾着嘴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了,秦渡可算开了金口,“要抱抱么。”
柳静蘅迟滞片刻,眉宇忽然舒颦开。
秦渡又解释:“电视里是这样演的,受伤的人,需要一个拥抱做安慰。”
别说,这一招他还是从闪电球演的短剧里看到的。
柳静蘅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恰好这时,疼痛反射神经闲庭信步地转悠到了他的脑子里,伤口突然开始发疼。
柳静蘅手指尖动了动,在无法言说的心情下,缓缓伸出双手。
这一幕下,秦渡紧绷的双肩明显松了松,带着点迫切意味的双臂扶住柳静蘅的后背,另一只手从他腿弯下穿过,稍微发力,把整个人拉过来按在大腿上,柳静蘅后背的那只手开始节奏的加重力道。
随后,又拉过柳静蘅两只手,非让它们搂住自己的肩膀。
动作完成,秦渡释然地松了口气,鼻尖抵在柳静蘅的脖颈大动脉上,深深吸气。
沐浴乳的香气,沁人淡雅,皮肤深处又飘着一层草本根茎般的温热轻清。
柳静蘅揽着他肩膀的手,因为突如其来的心率加速而忍不住收紧。
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轻巧,如在云端打滚,又时不时冒出会掉下去的心悸。
他经常被各种人抱着搬来搬去,医生护士,120急救人员,程蕴青和李叔。却没有哪个人能给他这种混乱的感觉。
“柳静蘅。”秦渡突然唤他。
“你对我的想法是什么。”
柳静蘅:“哪方面的。”
“比如,我这样抱着你,你讨厌么。”
“不讨厌。”
“上次亲你,讨厌么。”
“不讨厌。”
“插手你的生活,讨厌么。”
“也不。”
到这里,秦渡的嘴角已经漫上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还是上次的问题,你,喜不喜欢我。”好像是柳静蘅的“三不”给了他勇气,久久未能出口的问题顺利溜了出来。
柳静蘅环伺一圈,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找到他的《绿茶宝典》,没办法了,只能即兴发挥了。
深知说多错多的柳静蘅谨慎起来:
“我想想啊。”
秦渡嘴角的笑意不见了。
他把柳静蘅往床上一放:“好了,不用说了。”
柳静蘅:“为什么。”
秦渡:“不能即刻给出的答案,都有诈。”
说完,扭头就走。
柳静蘅:?
这个人,奇奇怪怪。
*
十一月的北方在一次次的降温中,逼得市民都换上了厚衣服。
柳静蘅每天在做的事就是吃草和肺活量锻炼,以及每天下午照例去美术班上课。
他和秦渡提过想回去上班,秦渡也以他身体尚未痊愈拒绝了。
他给园长打去电话聊天,园长聊了两句说很忙,最近那只叫豆饼的东北虎妈妈要生小崽了,听说胎位不正挺危险的,所有工作人员没事都得靠在那里照顾它。
这可把柳静蘅急坏了。
偶然从李叔嘴里得知秦渡去了隔壁省参加什么活动,可能要明天才回,柳静蘅嘻嘻了,机会这不就来了。
甚至还极为谨慎地找李叔打掩护,说要是秦渡问起来,就说他睡了。
一个滴滴打到了动物园,先去看望他的宝贝小百合,小孩儿许久没见铲屎官,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哼哼唧唧不让走。
他又不能抱着小百合去看望豆饼,毕竟这玩意儿有血脉压制,再把小百合整抑郁了就不好了。
于是柳静蘅费力地拖着右腿,走两步停下来哄一哄,想让这肥嘟嘟的腿部挂件先回去。
好歹是来了别的工作人员抱走了小百合,柳静蘅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豆饼。
他虽不负责老虎,但离开之前也和豆饼打得火热。
豆饼挺着大肚子卧在地上,突然的降温致使饲养员提前给它开了暖气炉。
“豆饼马上就生了,我看它现在很难受。”园长担忧道,“兽医说有点胎位不正,不知道这次能活几个。”
柳静蘅:“都要活。”
从早上忙活到下午,柳静蘅一口水都没喝。豆饼已经开始宫缩,肚子不断抽搐,似乎是疼的厉害。
老虎生产人为不能干预,过多人围在它身边也有可能导致它应激,所以除了把豆饼带大的饲养员外,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大厅里通过监控实时观察情况。
柳静蘅这人属于是能躺着绝不坐着,但此时,他倒成了所有人里最勤快的,一边看着监控一边转来转去,似乎哪哪都烫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针直指十二,虎妈妈阵痛的厉害,大口大口喘粗气。
柳静蘅双手合十祈祷:“小老虎你快出来,别让妈妈难受了。”
这时,李叔打来电话,问柳静蘅都十二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还说:“刚秦总打来电话,说他不打算在那边过夜了,已经往回走了,再有两三小时到家了……”
柳静蘅绝望望天。
顾不得那么多了,秦渡又不可能把他打死。
挂了电话,柳静蘅视线重回监控画面。
……
凌晨两点,所有候在这边的饲养员均是满脸菜色,困得要命,又不敢移开视线。
终于,虎妈妈的羊水露出来了,大老虎焦急地舔来舔去,舔破了羊水,小小虎顺着羊水滑了出来。
整个监控室瞬间一片欢呼。
柳静蘅望着呱呱坠地的小老虎,泪目。
原来这就是新生命降临时无法言喻的伟大。
兴许是熬夜加上激动过了头,柳静蘅觉得心口处胀胀的,密密匝匝的收缩感像是一只大手挤压着心脏。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哆哆嗦嗦从包里摸出速效药,掰一颗压在舌头底下,等待心率恢复正常。
柳静蘅砸吧砸吧嘴。咦,今天的药片怎么感觉甜甜的,但不同于果味vc的甜,是一种很工业化的,让人犯恶心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