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试着,比以前更轻了,像片没有实感的羽毛。
秦渡收紧双臂,语气冷淡却又很轻:
“我能替你难受就好了。”
柳静蘅窝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哭、干呕,直到秦渡把他抱紧病房,喂他吃了药,他睡下了才终于安静了。
秦渡坐在床边凝望着他苍白的睡脸,忽然抬手握成拳,挡住嘴唇,目光逃避似地闪到一边。
眼圈一点点红了。
第67章
“静蘅,静蘅,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不会这么狠心抛弃我们蕴青对不对。”
柳静蘅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
梦里,程妈妈的哭泣哀求不断闪现。
冷静下来,他才发现病号服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
旁边在帮他打点滴的护士轻声道: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柳静蘅环伺一圈,问:“送我过来的人呢。”
“秦先生说检察院来公司了,有点事要问他,先过去了。”护士将桌上的保温桶递过来,“这是秦先生给你准备的晚餐,要你好好吃饭,等他忙完了就过来。”
柳静蘅抹了把脖子上的细汗,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
海参粥、清蒸鳕鱼、山药牛肉汤、还有一碟切很精致的果蔬拼盘。
“护士姐姐,这么多我吃不完,我们一起吃?”柳静蘅问。
护士笑的像哄小孩一样:
“谢谢你~可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柳静蘅道了句“好吧”,拿起勺子机械的往嘴里塞东西。
柳静蘅好不容易吃完了粥,拿起另一盘清蒸鳕鱼时——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看过去,就见几个医生护士跟百米赛跑似的一瞬而过。
他病房的护士跟着跑出去凑热闹:“出什么事了?”
一个护士双脚还在原地踏步,急匆匆道:
“你知道前不久送来那个被泼硫酸的伤患吧,他跑天台上要跳楼了!!!”
“吧嗒。”柳静蘅手中的勺子应声落地。
……
不顾护士劝阻,柳静蘅赤着脚跟着跑出了病房,走一步歇两歇,赶在最后一个去到了天台。
十二月底的夜晚寒冷彻骨,柳静蘅只穿着病号服站在天台上瑟瑟发抖。
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同样只穿病号服的程蕴青站在天台最边缘,低着头看下去。
楼下聚集了大片医生护士以及看热闹的病人,消防员紧急赶来,争分夺秒处理气垫床。
“小伙子有什么事你和我们说,千万别想不开啊!”医生急道。
程蕴青看也不看他,脑袋深深垂着。
他的右侧脸颊还裹着一层厚纱布,露在外面的手也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消防队派了个谈判专家上来,一通苦口婆心试图唤回程蕴青对生命的向往,但没用,程蕴青根本没听。
柳静蘅心跳得极快,快要无法呼吸了。
“程……程蕴青……”嘶哑的声音挟带着寒冬的冷颤。
程蕴青手指动了动,微微抬头,余光看过去。
“你先下来,你不要这样……”柳静蘅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但在此刻真切地痛恨起自己的嘴笨。
程蕴青冷笑一声,抬起头,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声音簇雪堆霜:
“你明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还要赶在我死前来碍我的眼,让我死都死得不得安宁。”
柳静蘅目光涣散了,脑子里空空如也,只有程蕴青的几个“死”字不停跳动。
护士赶过来拉着柳静蘅的手要把他带回病房,柳静蘅抱着铁栏杆死活不走。
“我知道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其实我也想过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好好活着才发现,很多事都是可以解决的。”柳静蘅乘着冷风哆哆嗦嗦地张嘴,“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告诉我,我听你的就是了。”
程蕴青继续冷笑:“你在可怜我?”
“对。”后知后觉,赶紧找补,“没有……”
程蕴青抬起头,做了个冗长的深呼吸。
下一秒,忽然往前迈了一步,半只脚悬在了高空。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柳静蘅更是下意识伸长了手想去抓他回来。
好在是虚惊一场,程蕴青没了下一步动作,但悬在半空的脚尖依然触目惊心。
“你先回来,我们好好谈谈。”柳静蘅声音很轻,他怕自己吓到程蕴青。
程蕴青转过脸,直勾勾地盯着柳静蘅苍白的面容。
良久,他忽然一把扯下脸上的纱布。
泛红的伤疤像一条条蜿蜒的虫子,致使柳静蘅浑身一个激灵,无意识缩紧了脖子。
“以后会好一点么,我不知道。”程蕴青虽然在笑,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些不太好看的人会为自己的脸感到焦虑,我这样子,恐怕焦虑的资格都没有。”
柳静蘅嘴巴张了张。其实他想说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头发留长一点也能盖住,但他知道这么说只会更刺激程蕴青。
医生跟着劝:“这点小问题不碍事的,咱们医院就有很厉害的整容医生,他做过很多烧伤手术,你放心,我保证经过他的治疗最后只会剩一点不太明显的疤。”
“你当我是傻瓜?”程蕴青反问,“烧伤和硫酸灼伤,是一个概念?”
医生熄火了,不敢再说话。
程蕴青转过头,望着漆黑的楼底,低低道:
“没有哪个人会愿意和一个毁容的人结婚,甚至有可能,我无法通过医生考核,本质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说着,他的脚又往前推了推。
“我愿意!”柳静蘅叫他这一步吓傻了,慌不择路脱口而出。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可怜我!”程蕴青一声怒吼,身子跟着一晃。
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我没有可怜你,你都不嫌弃我有病还跟我做朋友,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柳静蘅的声音漫上了哭腔。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倒也不是捡好听的讲。
柳静蘅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颤巍巍地伸出手:
“我是真心的,你想结婚那我们就结婚,你做不成医生那我养你,但是我工资不高,你跟着我可能过不上好日子。”
程蕴青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脸。
“真心话?”他语气轻了轻。
柳静蘅又发了半天呆,这才想起来猛猛点头。
程蕴青又站了半天,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台阶上跳下来,伸手抓住柳静蘅的手,似乎是体力不支,一下子倒进柳静蘅怀里,无力地抱着他。
柳静蘅也赶紧抱着他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程蕴青声音哑哑的,无力又低沉:
“好累。”
“累就休息,我陪你。”柳静蘅赶紧道。
程蕴青没再吱声,脸深深埋进柳静蘅怀里。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柳静蘅扶着程蕴青往回走,走了两步,脚步顿住了。
浓重的夜色下,几米开外的位置,一抹高大的身形静静伫立在那,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柳静蘅仓促地低下头,扶着程蕴青慢慢往回走。
与秦渡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听到了深沉的呼吸声,钝重而缓慢。
*
深夜的病房,明灯数盏。
柳静蘅端着已经完全冷掉的清蒸鳕鱼,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程蕴青嘴边。
“以后,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不可以再上天台了。”
“嗯。”
“伤口还疼么。”
“打了止痛针好点了。”
短暂的沉默后,程蕴青忽然道:
“刚才我看到秦代表了,你要去和他打个招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