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此次目的地到底在哪。”
柳静蘅缓缓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祠堂。
“所以,你还是和秦楚尧商量好了,对不对。”程蕴青的声音陡然冷了。
柳静蘅点点头。这个问题问过了。
他不再理会他,垂了眼,认真观察着面前大片的油菜花田。
春天的风,弥散着油菜花的馥郁芬芳,吸引了蝴蝶蜜蜂翩翩环绕。
柳静蘅慢慢抬手,尝试着去触摸围绕在他身边的白色小蝶。
程蕴青看了他许久,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
唇角漫上春风般的笑意。看来是自己误会了,柳静蘅只是想来看油菜花,就是这么凑巧,秦楚尧的老家徜徉着大片的油菜花海。
他在柳静蘅身边蹲下,瞳孔被花海映照成澄亮的金黄色。
“柳静蘅。”他声音紧了紧,“我知道有个地方开着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比这里还多,所以明年的清明……我们再一起赏花。”
柳静蘅心不在焉:“行。”
程蕴青忍不住扬起唇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敛了表情。
心头涌上的情绪,犹如微风拂过的油菜花海,飘逸成浪。
“柳静蘅。”冷漠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眼前的温馨画面。
二人齐齐抬头看过去。
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表情隐匿在一片阴霾中。
“抵达目的地后,你作为实习管家要负责安排住宿。”秦渡道。
柳静蘅疑惑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有住宿人员名单和房间号,他自己编么。
他缓缓看向眼前的油菜花田,手指穿过阴雨连绵的天:
“你,住这块田;秦爷爷,住你隔壁的田;我住……”
他指着一旁大树上的马蜂窝:“这里。”
他喜欢所有小动物。
秦渡直视着他,良久,发出一声冷笑。
他俯身,脸凑近柳静蘅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那劳烦你,安排好后通知所有人入田休息。”
明明只是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柳静蘅却感到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周围的天更阴了,藏在乌云里的水汽沉沉斜下,压的人喘不过气。
“好……好嘟。”一紧张,嘴巴打了瓢。
秦渡回过头,唇线呡得凌厉。
“喜欢撒娇?”他一字一顿道。
柳静蘅挠头,没有啊。
秦渡冷视他片刻,转身离去。
柳静蘅是真打算把油菜花田一分为N,肥的人占两块。
幸而李叔不放心,打来电话提醒。
秦家一直将这里视作风水宝地,早些年在这里建了度假村,每年回来祭祖,除了秦老爷子会回老屋找亲戚们叙旧,其他人都在度假村住。
虽说祭祖不许外人参与,但秦渡看在程蕴青将来有可能成为他家人的份上,也把他算了进来。
原文里没有原主安排住宿的桥段,柳静蘅不知道怎么搞。
倒是秦楚尧一反常态,冲他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意思是:给你一次机会,房间朝阳与否不重要,但我要一出门左拐就能直接拐到蕴青床上。
他挤的眼睛都快闪了,柳静蘅终于运行完CPU。
然后对着秦楚尧缓缓比了个OK。
秦楚尧得意笑。
当他一出门左拐,拐进了柳静蘅的房间后,笑不出来了。
“你的花样真不少。”
柳静蘅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我办事,您放心。
一个柳静蘅,大马金刀横在主角攻受中间。因为他自私,他的房间窗户可以最大程度将油菜花海尽收眼底。
倒是程蕴青很满意这安排,因为他一出门右拐,就能直接拐到柳静蘅床上。
等雨停后,他们就能紧挨在窗前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快哉美哉,何其幸哉。
*
祭祖仪式前的准备工作很多:清点贡品纸钱、流程排练、撰写表文等。
深夜。
老爷子将写废的表文团成球丢一边。
虽然他的书法水平在柳静蘅的教导下已经有了长足进步,奈何没有慧根,最多是从狗爬变成了鸡啄。
老爷子眼珠子一转,还得请小柳老师亲自出马。
吩咐完工作,这老头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跑去找亲戚们聊天吹牛。
柳静蘅写完表文,左等右等等不到老爷子,他想睡了,便拿着表文辗转找到了唯一拥有话语权的人。
秦渡刚挂了公司高层的会议视频,看到柳静蘅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双脚时不时轻轻晃荡着。
秦渡看着他的脚,视线带着森森寒意。
“有事?”秦渡松了领带,随手端起红茶。
“表文,找不到秦爷爷,给你。”柳静蘅语速极慢,认真斟酌,生怕又被秦渡认为自己在撒娇。
李叔说过,秦总最讨厌别人撒娇。
柳静蘅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
一个秦总就这样难搞,等后期他家那个反派小叔上线,自己岂不是要咬着尾巴做人。
柳静蘅到现在也不知道秦渡真名,也不关心。
秦渡从他手里接过一沓表文,一张张翻着。
期间,他抬头看了眼柳静蘅。
倒是有点意外,之前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能让老头子踹了这么多书法老师后,一颗红心向静蘅。
不得不承认,这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一份表文分别用小楷、行书和隶书三种字体撰写,字体飘逸灵动或敦厚稳重,倒真有文征明几分风采。
秦渡一张张翻看着,翻到最后一张,手指倏然一顿。
俊秀端正的小楷,纵向写着:
【现住:晋海市银桥路零一二号;
奉送人:秦总;
今逢清明之际,孝子秦总,特备金银财宝一宗与公讳唐善屏之灵收执,以备随身支配使用。】
柳静蘅不知道秦渡大名,只能以秦总替代。
秦渡望着“唐善屏”三个字久久停停。
秦渡沉默许久,低低问道:
“这应该不是老头让你写的。”
柳静蘅这次没胡乱应:“对。”
秦渡将表文放在手边。半晌,重新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不发一言。
方才李叔打来电话,问柳静蘅写好表文没,还问有没有给秦总的母亲写一份。
唐善屏这个名字也是李叔告诉他的。
李叔还说,这份表文要单独拿给秦总看,不要被老爷子或秦家其他人看到。
柳静蘅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去过问别人的隐私。
但李叔属大漏勺的:
“秦总生母早些年和老爷离了婚,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照规矩过世后不能入秦家祖坟。但她和老爷子是一个村的,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因此前不久吧,秦总将母亲的坟从龙海公墓迁回了老家,就在秦家祖坟不远处。”
“秦总其实很想妈妈,但她也是秦家人的忌讳,所以这份表文你悄悄拿给秦总就行。”
回忆结束,柳静蘅看向秦渡。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那样低着头看表文,短短几行字,看了快半小时。
“谢谢。”阒寂中,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二字。
柳静蘅抬头转了一圈,寻找声音来源。
最后从秦渡尚未闭合的嘴中找到了答案。
“不客气。”柳静蘅道,“我写字还算很好,等你死了,你的表文也可以交给我执笔。”
秦渡:“……”
“困,睡,安。”谨慎的柳静蘅留下三个字,按下电动轮椅,转身离开。
……
半夜,睡着的柳静蘅忽然从床上来了个仰卧起坐。
想起来了,这一路苦思无果的,被他遗忘的重要事。
第18章
翌日,天刚蒙蒙亮,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鸣笛声。
秦家远在国外的家族分支们全部在清明节这天赶回了故乡。
大部分都是跟着老爷子沾了光,一个个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