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他的衣服被塞在床头柜里。
“秦总,既然你来了。”柳静蘅用手肘勉强撑起上半身。
秦渡盯着他的脸,内心感到不妙。
“能不能,给我买俩面包。”柳静蘅继续道。
秦渡:……
他转过身要走。
这么金贵的人,存在的意义并非像李叔。
接着又听柳静蘅道:
“要欧包。”
秦渡翕了眼,鼻间重重宣泄出气。
合着柳静蘅以为他转身,是要出去给他买面包。更甚,还提上要求了。
二十分钟后,秦渡拎着面包回来了。
柳静蘅接过欧包,道了声谢谢,转过身藏在被子里窸窸窣窣。
不多会儿,他身子躺平,又道:
“秦总。”
秦渡:“我走了,你休息。”
“秦总。”柳静蘅半截身子探出床边,朝秦渡伸个手。
秦渡从他的肢体语言中,分明听到了“你要是不听我说完,我就死给你看”。
“能不能,帮我把爷爷李叔还有……”柳静蘅掰着手指,还有谁来着,“反正是秦家能呼吸的,都叫来。”
秦渡这么一听,再一结合欧包,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我不是你的使唤丫头。”秦渡冷冷道,“自己想办法。”
说罢,转身离开。
柳静蘅陷入迷茫。
但柳静蘅总有办法。
护士进来查房,柳静蘅问人借手机联系李叔。
本想说“我不想麻烦你,但我实在弄不到手机”,可意识尚且还漂浮在小岛上空,嘴巴失去大脑控制,一瓢:
“我不行……”
“麻”字还没出口,小护士风风火火跑出去了。
她最怕从病人口中听到“不行”二字。
医生风风火火地来了,秦家送来的人,他们不敢怠慢,行不行的另说,先联系秦家人。
深夜,李叔五脏俱裂的一声“静静不行了”,喊亮了整个大宅的灯。
老爷子衣服也来不及穿,随便披个外套喊上秦沐,往楼下冲。
秦楚尧面对李叔的召集充耳不闻,翻个身:
“他什么时候下葬再知会我,我去随份子,好歹相识一场。”
闭上眼,继续睡。
等等,后背传来的灼烧感怎么回事。
秦楚尧疑惑转过头,眼神轻轻的涣散了。
站在门口的大叔浑身被黑暗裹挟,唯有一对眼睛,闪烁着如寒刃般的脆利光芒。
秦楚尧做了个仰卧起坐。
李叔又去找秦渡。
却没见到人。
来不及了,至于秦总,能不能见到静静最后一面全凭造化。
一帮人风风火火赶到医院,一进门就看到医生满脸凝重站在柳静蘅床边,而床上的人,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如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李叔呆滞许久,老旧的膝盖忽地一弯,重重磕在地上。
“静……静——!”
医生一个华丽转身,食指抵住李叔的嘴唇,摇摇头:
“小嘴巴闭起来。”
柳静蘅听到声音,转过头。
李叔:?
李叔站起身拍拍裤子,怒视医生:
“人不是好好的,你瞎传什么话。”
医生的表情更凝重了:人不是啥事没有,瞎按什么铃。
李叔、老爷子和秦沐一股脑挤过去,捏捏柳静蘅的胳膊,揉揉他的脸:
“你没事吧。”
柳静蘅:“有事。”
三人齐齐深呼吸。
柳静蘅慢悠悠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叠得四四方方,表面破破烂烂。
“我在昏迷期间,医生帮我做了个详细检查。”柳静蘅故作忧郁叹一口气,“这件事,我本想独自消化,但是,孩子不能没爸。”
三人:???
柳静蘅扶了扶胸口的欧包,将叠得四四方方的孕检单递过去:
“其实,我怀孕了。”
三人:………………
秦楚尧都快笑吐了:
“这么厉害?孩子爸是谁,说来听听?”
这傻杯为了嫁进豪门,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柳静蘅直勾勾望着秦楚尧:
“是你。”
秦楚尧:……
短暂的沉默后爆发了十级大地震:
“你他妈屎可以乱吃,但话别乱讲!我?我又不饿,更不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某人急了,甚至忽略了男生怀孕这一罕见医学奇迹。
李叔附和道:
“少爷你小点声,这里是医院。兴许是静静太久没见到你逗你玩呢。”
吵吵闹闹间,大家丝毫没注意出现在病房门口的秦渡。
方才李叔喊秦渡来医院,没找见人,是因为他根本没在家。
秦渡虽说着要柳静蘅自己想办法集人头,可坐回车里后,发动了车子便再没了下一步动作。
结合柳静蘅之前的种种恶行,不难猜出他是真相中了秦楚尧这根高枝。
年轻英俊,又是Rilon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攀附上这根高枝,祖孙十八代也有了。
秦渡握紧了方向盘,凌厉的眉宇深深蹙着。
他大可以按照柳静蘅的要求把所有人喊来医院,接着他只需像个买了VIP坐席的贵宾,静静欣赏柳静蘅这出蹩脚又可笑的情景喜剧。
但面对他的请求,自己却想也不想给出了拒绝答案。
秦渡想到这,缓缓翕了眼。
拒绝的理由,是因为他怕柳静蘅一旦光明正大说出自己怀孕……
那自己便不再是唯一一个知道柳静蘅……
是傻子的人了。
所以秦渡没走,当他鬼使神差回了病房,想看看柳静蘅又在密谋什么小九九,却看见秦楚尧拼上性命的否定。
秦楚尧还在负隅顽抗:
“我他妈碰都没碰过你,你他妈少逮个人就赖!爷爷……!你看他~!”
秦老爷子沉吟片刻,转身,拍了拍秦楚尧的肩膀,表情满是心寒。
心寒自己对他二十多年的言传身教,砸重金给予他最顶级的教育资源,结果,辛苦养育出一头蠢驴。
“楚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秦老爷子铁青着脸直摇头,“你还看不出,小柳老师逗你玩呢。”
秦楚尧哽住。
妈的。
柳静蘅却颤巍巍摇头,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递过去:
“我没撒谎,这是医生帮我做检查时,无意间查出来的。”
“我,有了。”
秦老爷子满脸问号接过纸片,打开。看了许久,原本蹙起的眉头更深了。
柳静蘅悄悄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嗓子眼一股股往上涌气,他只能不停往回吞咽,本就不怎么热乎的手此时从指尖一直凉到根。
应该……看不出来这是伪造的吧。
都过了程蕴青那一关,秦爷爷这种门外汉,岂不更被哄得五迷三道。
秦老爷子眉眼都快挤在一起:
啥啥啥,这是啥呀???
这张纸,就像是先在海水里泡了两天,又打捞上来大火烘烤,最后因为内急充当了手纸,到最后只能看到模糊一团黑,表面还粘着一层晶莹的盐粒子。
老爷子不好说。
他合理怀疑柳静蘅在岛上这几天给憋疯了。
他把纸折好放回桌上,清了清嗓子:
“小柳老师,你在岛上风餐露宿这么多天,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切等出院再说。”
话说得委婉,但字里行间都在呐喊“这孩子疯了”。
柳静蘅负隅顽抗,使劲挺起胸前两团欧包,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捂着嘴,时不时干呕两声。
“这件事。”沉默的间隙,谁也没想到的人开了口。
秦沐双拳攥得紧紧的,眼底仿佛有泪划过:
“我觉得不该只当成玩笑,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