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佩妮猛地支棱起小脑袋,耳朵动了动。
接着一通乱汪,小短腿跟螺旋桨似的狂奔出去,一路疾走,找到一处视野比较开阔的空地,对着天空引颈长啸。
“怎么了佩妮。”柳静蘅晃晃悠悠站起身,勉强扶着树干一路走,跟着查看情况。
此时,高空之中,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飞机中的李叔托着望远镜,眼中含着泪:
“我的好静静,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你但凡出点意外,李叔也不活了。”
李叔抽抽搭搭,那双眼睛都恨不得化作激光,穿过望远镜片,试图看清下方的一草一木。
秦总和柳静蘅失踪第五天,秦家上下如临大敌,不眠不休查过全城监控,看到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游乐园后面的湖泊,便派了多架直升机绕着湖泊找人。
这条湖泊,直通大海,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程蕴青和秦沐更甚,一个硬着头皮请了假,一个厚着脸皮和合作商改了签约时间,组织救援队大街小巷地找,哪怕机会渺茫,也要分秒必争。
“老……老爷!”李叔忽然惊叫一声,放下望远镜使劲揉了揉眼。
再次看过去,直升机垂直方向下,是一座伫立在大海中间的小岛,四周被沙滩围绕,中间草木茂盛。
而沙滩上,有两个极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秦老爷子夺过望远镜,手抖了。
“停机!”
……
柳静蘅在沙滩上用脚画出一个巨大的“SOS”,佩妮也有好好帮忙,衔过来小树枝铺满线条,让这个SOS更加鲜艳显眼。
“轰隆隆——”
直升机的旋翼疾速画着圆圈,产生巨大的风能,吹得周围草叶横飞。
柳静蘅眯着眼睛,心中释然地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这么多天了,他要酸了。
两架直升机停在沙滩上,机门几乎是被人用蛮力掰开的,一个瘦弱的小老头从上面跳下来,张开双臂,如鸡妈妈一般急奔而来:
“静静!”
撕心裂肺的一声,好似见了亲妈。
柳静蘅还没看清来人,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得往后一趔趄,随即又被拉过去,强行禁锢在一道充满老人味的怀抱中。
李叔哭得哽咽了:
“静静,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担心死我了!这两天,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瘦了!”
李叔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不易,柳静蘅嘴巴张了张,想说还有个和他同行的游友,但屡屡被李叔的真情实感打断。
他余光望过去,见大佬从树林中走出来,径直去了秦老爷子身边,同他低语两句后,转身上了飞机。
柳静蘅:?
看不出,大佬还是个自来熟。
柳静蘅被李叔强箍着,在野外流浪多日的疲倦也终于在此刻爆发。
他使劲眨了眨眼,不敢睡,却始终抵不过身体不适带来的昏厥感。
眼睛一闭,直直倒在李叔怀里。
*
柳静蘅缓缓睁开眼。
这一觉似乎睡得很长,上飞机时还是日光灿烈的上午,这会儿,窗外已经完全大黑。
床头留了一盏小夜灯,昏黄地照亮了狭小一块区域。
柳静蘅揉了揉眼睛,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以为,或许是李叔在照顾他,刚要张嘴,一只年轻修长的手覆下来,按住他的肩膀:
“你醒了,还好么,哪里不舒服。”
原文中经常描写的男主受特有的清隽嗓音,带着一丝焦灼,在耳畔响起。
柳静蘅使劲闭了闭眼,虚弱看过去。
“佩妮呢。”他张嘴便是嘶哑的一句。
程蕴青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它很好,至少比你健康,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哦,行。”
“秦董已经请医生为你做过全身检查,但考虑到你的情况,所以我单独和医生对接了。”程蕴青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叫谁听去,“除了不可避免的擦伤,还有些心率过速,但这事,我没和秦家任何人说。”
柳静蘅点点头。
“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不能继续拖,之前你做的内科治疗只能控制心力衰竭但疗效不大,建议你尽快进行人工膜瓣替换手术,必要时还得植入永久性人工起搏器。”
柳静蘅不发一言。穿书前医生就多次建议他植入人工起搏器,但这个东西很贵,他做不起。
除此之外,也说过要他复加心房动脉双调转术。
他也没钱。
且医生也表明,这种手术虽然难度高、风险大,但现在国内医学稳步上升值得信赖,已经有不少康复的前例。
包括隔壁床的妹妹,医生也是这样和她讲的。
可所谓的手术成功率只是个概率性的数字,真要论,成功率无非只有两种:
零或一百。
他不想再拖累院长爸爸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有可能化作零的手术上。
所以当程蕴青再次和他提及这听过一万遍的建议后,柳静蘅内心毫无波澜。
“抱歉,我不该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个。”程蕴青看出他的沉默,给他掖了掖被子,“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柳静蘅又问:
“大佬呢。”
“大佬?谁。”程蕴青不明所以。
“和我一起流落荒岛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程蕴青沉思片刻,眉头忽地一敛。
他没太听懂柳静蘅的意思。人从飞机上被抬下来后,他也顺便看到了与柳静蘅共同漂流五日的秦渡。
虽然对方戴着墨镜,但其与生俱来的气势,一眼便知。
当时的程蕴青不免想了很多——杳无人烟的荒岛,孤男寡男很容易被所谓的“吊桥效应”蒙蔽思维而互相产生好感。
但柳静蘅说不认识他,姓名也不知道。
程蕴青想了半天,忽而抬手挡住唇角笑意。
所以他才喜欢他,足够迟钝又足够愚笨,反而能给事情带来转机。
同时也佩服秦渡,竟然能在两人日夜相对的情况下隐瞒身份这么久。
但这是好事。
“你的朋友啊。”程蕴青故作努力思考,“他也没事,只是有点擦伤,医生处理过后他就回家了。”
柳静蘅缓缓翕了眼:
“那就好。”
沉默了快半个世纪,又缓缓吐出:
“我再也不划船了。”
“嗯,不划了。”程蕴青抚摸着他的手,“那东西也没什么好玩的,等天气好了我开车带你去露营。”
柳静蘅这次罕见的犹豫了。
良久,才套上公式:“行。”
程蕴青大喜过望,非要拉着柳静蘅拉钩钩盖章章,最后见他还困着,才起身告辞,叮嘱他要他好好休息,还说明天再来看他。
人一走,单人病房突兀的安静下来。
柳静蘅却更睡不着了,只闭着眼休息。
他摸了摸身上的病号服,想起手机也没了,衣服也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
他想给大佬发个消息,诚恳地道歉,顺便问问他的情况。
“唉——”黑夜中,一声长叹。
柳静蘅翻了个身,对着病房门。
瞬时,房门突然打开,他和门口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秦总?”柳静蘅有点看不清,不确定。
站在昏暗环境下的男人伫立许久,才往前迈了一步:
“怎么不睡觉。”
秦渡刚在门外透过玻璃观察了很久,确定柳静蘅闭着眼睡着了,才直接开门进来。
结果失策了。在岛上磋磨这么多天,不应该好好休息么。
“刚醒。”柳静蘅道,“你来看我?”
秦渡沉默半晌,道:
“刚好在医院,听说你也在这,顺路来看看。”
柳静蘅垂下眼眸,视线穿过昏暗。
忽然,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