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昼热情的说:“这么热的天,大哥请你们都喝一碗凉茶。哥夫,你总不会不让你的下属喝一杯凉茶歇息会儿吧?”
“行了,都喝一碗吧。”谢淮川颔首。
“谢老大夫郎。”他们冲着许知辞喊道。
许知辞笑着点点头。
那哥儿的脸色有些难堪。
知道难堪还来,谢淮川都已经成亲了,许知昼在心里翻白眼。
“这位少爷是哪位?”
萧墨看了许知昼一眼,“我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哥儿,萧墨。”
“你要喝茶么,我大哥请。”
“不必了,我从不喝小摊上的茶水,怕不干净。”
“那你就离开这地吧,我们这些粗人就不留你了。”许知昼口齿伶俐,半点不饶人。
萧墨心中气闷,扭头一看,谢淮川跟许知辞温情脉脉,谢淮川正带着许知辞认人。
他眼眶一红,带着侍从走了。
许知昼等谢淮川走后,他拉着许知辞,“大哥,你还是要注意一些。”
许知辞瞧见那一幕心中已经生了警惕,“好。”
两个人继续卖了一阵凉茶,另一边宋长叙还是在盘龙殿当差。
他除了记下平景帝的事外,朝中大臣说话就不必再记下了。这回就是户部尚书解意远来找平景帝说话。
今天早朝上也说了,永州是夏雨冲毁了河堤,还有一个幽州又发生的干旱,两处都需要赈灾。古代的交通不好,这两封八百里加急到了皇城,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难。
天灾是什么都无法改变。
解意远出来时,宋长叙向他见礼。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解意远就急冲冲的离开了。
宋长叙进了盘龙殿,平景帝还皱着眉头,国库在先帝时就已经亏空了,他上位后,权力攥在萧太后手里。萧家倒是油水越来越多了,宁兴朝的亏空没有弥补。
上一任户部尚书是萧家的人,解意远是他上位后提拔的。
外戚干政,罔顾皇权,人臣非人臣,人主非人主。
巧妇无米之炊,国库里没银子,哪里却都要银子。宫里也要节俭着度日。
平景帝批了一会儿奏折,宋长叙低头不语。
“宋爱卿,国库没有银钱,你有什么好办法?”平景帝心烦,故此问政宋长叙。
若是提高税收,除了田地税跟人头税,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再加上去,也没什么用。更何况,目前他不想再增加百姓的负担。
解意远的办法就是增税,苦一苦百姓。若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平景帝也只好加税了,到时候再减税就好了。
加税容易,减税就不容易了。到时候尝到了甜处,哪会舍得手里的钱。
宋长叙在这一刻从未清楚的认识到,他说的话会影响到千万百姓。
政令从皇宫发至全朝,他的话可以影响皇帝。
这一刻他身上好像背负了无形的重山,有一只眼睛在盯着他看,他的身上缠上了丝线,那是命运的回眸。
命运的风暴,在他面前呼啸而过。一个选择会引起无数的选择不同,命运就是牵一发动全身。
平景帝等着他的回答。
他又该做出什么回答。
接受自己的平庸,渺小,不去逞英雄。他是新科状元,但他在朝堂上只是一个从六品没有实权的修撰。
他有家,有爱的人,不想卷入危险,不想成为一个孤臣,不想做皇帝的刀,他只想平稳的走下去。
哪怕这刀可以劈开王朝的腐败,哪怕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哪怕他有机会建言献策。
当下。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当下。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这个当下还有无数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
宋长叙拱手:“臣有一计。”
作者有话说: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龚自珍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杜甫
第67章 计策
平景帝看向宋长叙。
宋长叙:“一开矿征税。山泽之利,归于陛下。陛下赏赐给朝中贵族,皇室,今宜明定矿律,凡开矿者必先输税于官,依矿之产,税之等而征之。如此,则矿利而不泄于私,税入可充于公也。”
平景帝眼中惊诧,心中记下。
“二盐铁整饬。盐铁之利,国之重务。然今有司多窃其权,私相走漏,以致国帑虚耗。宜严申法令,凡有私贩盐铁者,以重典治之。其有贪墨败露者,即行抄没,家财悉归国库,以儆效尤。如此,则盐铁之利可复,而私贩之风可息矣。
三海运海税。宁兴朝海运通达,商贾云集。宜改革漕运旧制,规整漕法,严选廉能之吏以掌其事。凡海舶往来,必课以税,依货之值、税之率而征之。如此,则海运之利可增,而海税之入可丰也。
四整饬公产。朝廷所置产业,宜时加修整,以复其利。且今皇室贵胄,所占公产甚多,彼等日富,而国库日绌,实为财用不均之弊。宜诏令有司,清查公产,凡有侵占隐匿者,悉追归官。其皇室贵胄之过富者,亦当量以节制,毋使财聚于私门,而国用之不足也。陛下宜严明法度,以儆效尤,使天下知朝廷之公,而不敢肆意妄为。
四策并行,则国库可充,财用可足。愿陛下裁察施行。”
宋长叙说罢后静下来,他的心尚在颤动,面容却是一片沉静。
少而持重,具君子之德,风姿雅逸,神韵蕴藉。
平景帝久久没有回神,他回过神亲自扶起宋长叙,他的神色怔然,握住宋长叙的手。
“爱卿可知道没有人跟朕说这些话。”平景帝目光悠远,“朝中的大臣不是傻子,他们或许也知道这些,可他们都没有跟朕说。他们顾着他们的利益,却忘了天下的利益。以一家之私代替天下之公。朕作为一个皇帝,看向满朝文武竟发现无一人可用。”
“你的文章朕在殿试时一眼就相中,大胆,锋利,朕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宋长叙跪下:“陛下谬赞。”
“爱卿的话朕会好好思忖,比起这些计谋,朕更高兴爱卿能信任朕,把这些话告知朕。朕也允你承诺,朕定会护好爱卿。”
宋长叙的身家性命系于皇帝一身,可谁的身家性命又不是系于皇帝一身。
他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宋长叙就明了了。
到下值了,宋长叙坦然的离开盘龙殿。
来福送上一碗梨花膏,平景帝吃了几口他便笑起来,眉眼的阴鸷散去一些,倒像是极为快活一样,仿佛多年的阴霾都变得明亮起来。
平景帝放下勺子,他叹息:“总算有人在朕面前表忠心,表赤忱之心,朕盼望了好久。”
他十岁登基,当时还是一稚子,只能懵懂的看着母后跟萧将军,刘忘生掌权。
母后借他的手掌大权,他在夹缝中生存每日只能随着刘忘生读书,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傀儡。
他上位的第一次科举,他点了别玉做新科状元。当时他已是费尽全力,想要让别玉成为他忠心的臣子。
他顶着压力立一个寒门子弟为新科状元,可别玉如何待他。他登高位后,转身就投了萧家,显得他这个皇帝越发可笑起来。
此人自知得罪了他,央了萧家去荆州做了封疆大吏。平景帝现在偏偏动不得他。
平景帝心中的戾气平复下来,低头继续批折。
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恭敬道:“陛下,太后请您晚上去寿康宫用膳。”
平景帝目光一沉,“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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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叙回到家里,许知昼正在绣荷包,他看宋长叙用的荷包旧了,便想给他绣一个新的。
“你回来了,我打算给你绣个湖蓝色的荷包,你看你腰上的荷包都旧了。”
宋长叙并不觉得旧,他看见许知昼在家,心里安定许多。在平景帝面前的豪言壮志,建言献策化作了后怕。
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真是不要脑袋了。
如今见许知昼低头穿针引线,双手纤细灵活,他低声说:“差点就要被陛下摘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