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胥之于集雅轩是常客,这么多年,从未闹过这事,说集雅轩串谋刺客他不信,但是……
盛迟暮赶来时,从地上拾起了砸到齐嬷嬷那块石头,放在掌心掂了掂,胸口微微起伏,“殿下,是银子。”
不是石头。
同样大小的银子和石头,银子的分量要重太多了,如果掷出银子的人有足够的内力,一击之下,极有可能致命。
盛迟暮揽住齐嬷嬷的身子,幕篱的前檐微微一低,“殿下,彩头迟暮不想要了,带嬷嬷回去治伤要紧。”
“嗯。”齐嬷嬷为了救任胥受伤,这个人情他记得了。
任胥也不用跟集雅轩的老板告辞,直接带人走了,几人搀扶着齐嬷嬷,将她送上马车,齐嬷嬷脸色惨白,喘息不止,一直捂着胸,任胥让人策动马车,身后一名护卫走过来,“殿下,集雅轩的老板方才说,发生这等事,很对殿下不起,方才派人点了石头数,殿下得的石头最多,故而差人送来了这个。”
说罢,一只精致的雕刻了双鹤衔花的楠木椟被递了进来。
任胥伸手接过,翻开木椟盖,里头正躺着一对儿翡翠绿玉的耳坠,湖绿的光泽温润莹然。
任胥道:“替我谢过老板了。”
护卫退了两步,道:“小程公子还在,殿下有什么话交代么?”
任胥正要说话,身后齐嬷嬷却哼哼不止,痛苦万分,他抿唇道:“不用了,你给程令斐带个口信儿,本宫过几日出宫找他赛马。”
“诺。”
马车缓慢地向梁宫而去。
天色黯淡,到了时辰,长安便禁了烟火,此时长街上除了闪烁的花灯,再没有绚丽明亮的东西,盛迟暮一心照顾着齐嬷嬷,完全忘了他说的那些“会喷火的猪”、“会下水的兔子”什么。
原来出来玩,是如此惊心动魄,累得嬷嬷受了伤,也没什么好的。方才看到那石头砸向任胥,她也跟着紧张了一阵儿。要是任胥在宫外头受了伤,又适逢新婚之际,旁人怎么看她?
胡太医又被满面悲怆地拎着药箱子赶来了,但他是个男人,不方便检查齐嬷嬷的身体,便让盛迟暮代为看了,齐嬷嬷躺到了榻上,仍旧惨呼不止,连声喊痛,直到盛迟暮揭开她的亵衣,看到那胸口一团黑紫的墨团大小的伤,不由又惊又痛,“嬷嬷……”
“太子妃娘娘,伤口是泛青,还是泛紫?”
胡太医背着身子,听太子妃娘娘的口气,这老嬷嬷伤得很重。
三个人在房中折腾了好一阵儿,胡太医总算是让齐嬷嬷稍微安定了会儿,齐嬷嬷敷了药膏,倒不是特别疼了,只是伤处仍然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药,咕哝着骂道:“别是个老庸医,看也不看的。”
北漠人没那么多忌讳,尤其是对医者,若是大夫连伤者的伤处都不看便下药,那绝对是庸医无疑了。
胡太医多年太医的清誉被一个老嬷嬷诋毁得一钱不值,憋了一肚子火气,到了门外头,又被太子截了个道儿,不用说胡太医也明白,怆然道:“刀架在臣脖子上,臣也不会说出去的。殿下放心。”
又多了一个秘密了,胡太医现在做梦都怕自己给抖露出去了,也只能感慨一声时运不齐,被殿下盯上的人,注定是……哎,不可道不可道。
盛迟暮走出来时,罗裙凌乱了,外衫随意地罩在那婆娑的纤影上,幽静得犹如朵半开含苞的木兰。
她的脸上浮着明显的倦容,红唇有些发白。
任胥走上去,揉住她柔软的手,低声喃喃:“暮暮,我会找到凶手的。”
盛迟暮应了一声,嗓音透着淡淡的疲惫。
这时花门外,一株繁盛如霭的花树下头,传来几名宫人此起披伏的惨叫声,听声音是两个小太监,一庭月色漫漫如河水般涨涌起来,任胥牵着她的手出门去。
正逢着姹嫣轻快地走来,“殿下止步。”
“怎么了?”
“是、是长乐公主。”姹嫣咬住了嘴唇,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一旁的盛迟暮,又道,“今日长乐公主的马少吃了顿,喂马的小太监玩忽职守了,公主正大发雷霆呢。殿下,长乐公主的事儿,你一向都不管的,这次……”
“她闹她的,不闹到我的东宫来,我自然不用管,但是——”任胥脸色一板,“任长乐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欺负我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