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吗?”薛窈女士理了理头发,说,“遗像可千万不要用这张啊,还是大学的时候年轻好看。”
明堂不爱听薛窈女士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即使大家心里都知道薛窈女士没几天好活了,即使连薛长松这个做儿子的都已经能平静地听着薛窈女士交代后事。
他是个小骗子,总是许一些虚幻的诺言。对薛窈女士说等她病好了带她去瑞士滑雪,对薛长松说以后他负责罩着薛长松。
明堂是个小骗子,把他们一家人都骗了。
他转眼就变了脸。
薛长松指腹在照片上蹭了两下,他这时才有了真的回到过去的实感。
真好。
他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明堂了。
薛长松熬了一个大夜,第二天早上站在国际班门口堵明堂。
明堂每天咒骂十二中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它偏心到姥姥家。把重点班放在一楼,放学去食堂干什么都方便,把国际班放在最高层,对面还要供一个教导主任办公室。
如来佛压着一群皮猴子。
看到薛长松站在班级门口,国际班的同学们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薛长松嘛,负责给明堂跑腿的穷光蛋。
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不是给明堂送已经写完的作业就是送早餐。
明堂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走上来,看见薛长松。
他“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到薛长松面前,眼睛快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不是说不给我写作业吗?拿来吧。”
明堂纡尊降贵地伸出手。
薛长松好笑地扬唇:“我真的不会再给你写作业了。”
烦人。明堂皱着眉,薛长松怎么这么会口是心非?
“你不给我写,那昨天的练习册是鬼拿走的?”
薛长松:“?”
明堂:“?”
薛长松跟他对视两秒,明堂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咽了口口水:“那是谁拿走的?”
“我拿走的。”
薛长松和明堂同时转头。
柯主任阴沉沉的脸出现在眼前:“你们俩,跟我到办公室来。”
薛长松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位柯主任了,心里只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惆怅感。
明堂每天都要见这张人人欠他一个高考状元的脸,完全生不出薛长松这种情绪。他先对柯主任笑了一下,然后偷偷瞪了薛长松一眼。
都赖你!
薛长松觉得冤枉。
“说,怎么回事!”六本练习册被摔到办公桌上。
每年招聘的时候都压力面别人的薛长松久违地有了一种慌乱的感觉,他手里给明堂准备的学习计划还没送出去呢,别先把人给惹急了。
因此,他向前一步,挡在明堂和柯主任中间:“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柯主任指着明堂,看向一米八体格健硕比他还高一头的弱小可怜无助的薛长松,问:“是不是明堂强迫你给他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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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堂:
成绩也没退步……
那到底在哭什么啊!
第4章
明堂:“……”
薛长松!
他现在怀疑薛长松是故意的。
不就是不给他写作业吗,有必要这么阴险嘛!
不给他写作业,让薛长松喝西北风去吧!
柯主任唾沫横飞,洋洋洒洒说了一番团结友爱同学共建美好校园的肺腑箴言,明堂任由教训,还不时点头,一副听凭教训的样子,其实是在家里挨训挨出来的条件反射。
薛长松还挡在两个人中间,试图让柯主任相信明堂完全没有胁迫他帮忙写作业。
一直到打了早读预备铃声,柯主任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你俩先回去吧。”
“明堂,练习册还要不要了?”
落后一步的薛长松倒回来:“我帮他拿。”
“用你管!”一出办公室门明堂就原形毕露。
薛长松低声下气:“对不起,我没想到让他捡走了,我下次注意,行不行?”
明堂微张着嘴巴,后面要说的话全忘了。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你走开。”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薛长松不给他写作业就很不对劲……
薛长松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对劲!
薛长松什么时候长的嘴?
他们俩的交流模式不应该是:
“数学作业,明天要。”
“嗯。”
“一份孟记蟹黄包。”
“好。”
“晚饭要赛百味金枪鱼三明治。”
“可以。”
……这样的吗?
明堂眼底还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昨晚想破了头都没想明白薛长松为什么哭。
难道是下定决心不给他写作业失去了经济来源才哭的?
活该!
他可是精心挑选出数学作业让薛长松写的。
数学作业字比较少,还不用像英语那样编七份不一样的作文。
而且一份三十块呢,时薪一百八,他妈徐|明珠女士手底下的员工都不一定有这么高的时薪。
谁叫他不珍惜!
让薛长松饿死好了!
明堂忿忿地抱着书进了教室。
有几个人看见他进来,连忙拥过来找自己的作业本,却发现昨天的作业一字未动。
“明哥,怎么没写啊?这薛长松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我们帮你……”
“起开,烦!”明堂冷着脸。
不会是这几个人找了薛长松的事所以薛长松不愿意给他写作业挣钱了吧?
那薛长松怎么办?
薛长松到今年寒假才过十八岁生日呢,他出去摇奶茶有人要他吗?
明堂从来不知道薛长松有这么烦人。
他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整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还没醒过神来,就听见薛长松敲了敲教室的门:“你好,能帮我找一下明堂吗?”
“明堂!有人找你!”
“这谁啊?我们班还有人认识老老实实穿校服的人?”
“这你都不知道?明小少爷的御用伴读。”
“啊?谁?”
“薛长松啊,你不知道?我们年级第一,每次都甩第二名二三十分的。”
“你还关心这?我连年级榜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有乐子谁不爱看。”
他们交流的声音并不小,站在门外的薛长松全听在耳朵里。
趴在桌子上的明堂自然也听得见。
“你知道薛长松他妈刚死了吗?听说是得了什么……”
“看不见人睡觉呢!”明堂“腾”的一声坐起来,“不会小声一点?有没有素质!”
那人噤了声,明堂又忿忿地趴下。
明堂偷偷睁开眼,看到薛长松跟教导主任说着话走了,侧脸绷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明堂瘪瘪嘴,谁让薛长松来自讨没趣。
他们是可以那种下了课可以去班上找对方的关系吗?
一个早餐店的牛皮袋子被放到桌上,明堂抬起头,他表妹一米八的大个子,顶着一张十分中二病的僵尸脸冷声道:“薛长松给你的,别老欺负人家了。”
“关你屁事!”
明堂夺过早餐,塞进自己空无一物的抽屉里。
徐蓝耸了耸肩,走了。
徐蓝出生的时候,电视上正在热播《潜伏》,徐蓝的妈妈,明堂的小姨,格外崇拜革命女烈士左蓝,想让徐蓝以她为榜样,但不要革命,也不要当烈士。
所以徐蓝一路按照小姨的期望长下去——她成了一个女的。
一个碎嘴子的妈宝女。
别看徐蓝在外面一副生人勿近狂炫酷霸拽的样子,在家什么都跟她妈说。
明堂的小姨是个姐宝女,什么事都跟徐|明珠女士说。
薛长松怎么这么讨厌!他为什么到班里来找他!回家肯定又要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