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叹了口气,看吧,就说弟弟不好当吧,“二哥,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只是隐隐有个想法罢了,儒家一家独大太久了,我觉着治理天下吧,哪家有用就用哪家,儒家用来启蒙教化就够了。”
“法家确实好用,不过我也没打算只用法家,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不是在慢慢试探嘛……”
姜衍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思索片刻,果断道:“不可。”
姜衡抬头,神情一变,还不等姜衡下令先把二哥给围了,做做思想工作,就听姜衍冷声道:“天幕的规律尚且没有摸清,指不定下一期就将你的意图彻底暴露出来,没时间给你温水煮青蛙。”
嗯?二哥不是反对他的想法,而是跟他探讨方法?
姜衍零帧起手,直接道:“小九,温水煮青蛙的下一步,天幕暴露的第二天,便是满朝公卿你争我斗,法家墨家名家阴阳家重现朝堂,再度上演道统之争,直到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他们本质都是儒家,不过是陪你演一场戏,等下任之君,或者下下任,但凡君主不顶用,呵呵。”
姜衡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将文字重新过了一遍脑子,才有些迟疑看向姜衍,“二哥,他们……”
“你以为他们只会儒学,看不起其他学派吗?”姜衍纠正姜衡的观点,“错了,他们比谁都知道其他学派的重要性,所以才要集百家之长汇于儒的同时,又全力打压其他学派,哪怕是儒家自己内部!”
“温水煮青蛙,对于普通学子有用,但朝堂上都是人精,官员以儒学为利剑纵横朝堂千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小九,对付他们,雷霆手段,方为真章。”
朝堂的官员,都道原太子礼贤下士,温文尔雅,治国如春风化水,有仁君之姿,可此时褪去太子的外衫,站在局势之外,周身气场,竟像极了元泰帝,也不知官员见到这样的太子,会是何心情。
“小九你天幕中妥协,十有八九,是你动手晚了,让他们提早察觉,毕竟,你习惯提早布局,觉得万无一失才动手,就像春和戏社,不动手前,谁会在意一个戏班子?”
姜衍喟叹一声,吃了口茶,别说,小九这儿吃的喝的都更精细,比父皇那儿还挑剔,“可戏班子一透露,你可知朝臣如何说你?”
姜衡还真不知道,真诚地望着姜衍。
“说,宁王殿下擅于藏器,如猛虎狩猎,潜伏林中,伺机而动,一发必中,别以为他们是在夸你。”
姜衍轻嘲,“他们是在防你,春和戏社一暴露,他们就在防你,无论有无天幕,都一个样,天幕只会让他们更加戒备你。”
“父皇不会给你说这些,因为父皇站得更高,没有像我一样和他们深切的周旋,有些东西,他们不会在父皇面前透露,因为父皇已经不需要‘从龙之功’,更不会被朝臣影响观念,但是皇子不一样,太子也只是皇子之一。”
这些,可谓是姜衍的肺腑之言,姜衡不知姜衍为何愿意给他说这些,但既然受教,姜衡自不会没有表示,也真诚道,“多谢二哥教我这些,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纵然是演戏又如何?名义上的缺口已经打开,真正的百家后人,真才实学,专精一道者,难道还会就此沉寂,甘愿屈居于下吗?”
死去的圣人,才是受人追捧的圣人,所谓儒家,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宗教”。
姜衡并不自大的以为,他能短短几十年,就彻底改掉儒学的弊端,毕竟不是神州陆沉,不得不自救的存亡之际,他们不会愿意清醒,能撕裂一道口子,他就没有白干。
姜衡的神色很是平静,那是一种清醒的淡然,姜衍心中一怔,他承认姜衡说得有理,但,“既如此,那你妥协什么?”
姜衡淡然的眼神突然犹疑,见此神态,姜衍眼皮猛的一跳,能让兵权在手的皇帝妥协,除了道统相关的变法,还能有什么大雷,能让胆大包天的九弟如此心虚?他突然有些后悔问了出来,他明明已经退休了。
姜衡小声道:“我觉得吧,应该是改税的问题没谈妥……”
姜衍眼前一黑,姜衡咳了一声,想说什么,姜衍直接打断姜衡的前摇,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跟父皇说了吗?”
姜衡尴尬一笑,“父皇问了一次,没等我回答,又说不用给他说,天幕迟早会透露,到时候改革不成,父皇能一招带走……”
姜衍喝了口茶冷静冷静,而后告诫姜衡,“别听父皇的,他一个打天下的,懂什么治国?”
姜衡:……
二哥其实你也有太宗之姿的吧?
“你直接说吧,想怎么改。”
姜衡四周看了看,这才把脑袋靠近姜衍,偷偷摸摸的模样,看得姜衍直皱眉,却听姜衡道:“清丈土地,以田亩计算赋税,而非人头,应该是围绕这个。”
“二哥?二哥?”
刚说完,就看见姜衍木在了那儿,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姜衡拿手在姜衍脸前晃了晃,傻了?
噌的一下,姜衍突兀地从椅子上起身,姜衡被吓得一下就跌在了椅子上,二哥也太一惊一乍了。
姜衍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该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话的时候倒是乖觉,这么大的事儿父皇让你不说你就不说?他头脑简单你也一根筋?”
“二,二哥?”
“你是我哥!你是我祖宗!”还应该是这样,你都快把天捅破了,还在这儿应该?说得那么简洁,怕是想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吧?!
姜衍就像突然驯服了四肢一样,原地发疯了起来,看得姜衡一愣一愣的,这太祖的原装太子,果然没精神正常的,绝对跟他无关,是父皇的锅。
姜衍只觉得自己的分析像个傻子,就姜衡这改法,两个大雷,几十年间一起改,能不妥协就怪了!真以为皇帝就想做什么做什么?
温水煮青蛙动儒家,他们好歹能跟你装,陪你过家家做戏,你搞田地,你这是要他们命根子啊!
糟心玩意儿,这烂摊子本王为什么要问啊!
“走,去见父皇。”姜衍咬牙切齿,拉着姜衡就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父皇临死前一把带下去的做法,才是最稳妥的,为了姜家的江山,这恶人,还是交给父皇做吧!
元泰帝僵在了原地,骇然地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的现任太子,再看一脸冷笑,一副你没听错的前任太子,麻木地灌了自己一壶茶水,这才声音飘着问道:“小九啊,你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之前的皇帝就是蠢的吗?想不到如此精妙的主意?”
装乖的现太子被班主任提问,想也没想说出答案,“利益太大,动不了呗。”
“呵呵,呵呵,”元泰帝干笑了两声,“你也知道啊……”
姜衡挪了挪屁股,看了看麻木的元泰帝,和头不痛了看戏的老二,想着说都说了,干脆继续完成自己的满分答卷,“爹,咱们刚开国不久,全国也清量了土地不久,大好的时候啊!比天幕中我上位后十多年的时机好多了。”
这个世界没有他原世界的元朝,士绅也没有百年的大地主自治,税法也不像大明一样各地都乱还不统一,相对来说好得多,他这才敢直接想摊丁入亩。
元泰帝不语,姜衡语不停,“而且爹你不是给了我部分绣衣卫吗?我已经让他们偷偷去确认各地的隐田了,到时候,嘿嘿,爹你放心,继位的是你亲爱的儿子诶,一定给你守好舆论关,传到后世,那美名,啧啧啧,也就父皇您这样英明神武的太祖,才能完成如此开天辟地的千秋功业!”
提问:被自己的亲儿子,当着面,说“太祖”,是什么感觉。
看戏的姜衍藏不住脸上的乐子,熟练地从一个角落抽出一根隐藏款的细棍子,在姜衡你居然是叛徒的眼神中,一把拎住了姜衡的领子,元泰帝顺畅接过棍子,一甩,破风声得劲嘞!
大梁周报刊印新的八卦,据传安王可惜没有看到秦王绕柱现场版,告了太子一状,太子是呲着牙一瘸一拐从北辰殿出来的,守门的侍卫都说北辰殿里十分热闹,可惜具体内情只有那父子三人才知道,当真是大梁吃瓜百姓的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