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躺回床上,看着四面八方明晃晃的蜡烛,所有的疲乏一齐升起来,沉沉睡去。
第6章 第 6 章
也不知道她那便宜爹怎么吩咐的,自第二天开始,沈池所在的院子里,塞满了新来的下人。里屋外屋各配了四个丫头,院子里还有四个小厮并四个轿夫。
听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娇声齐唤“大少爷”,她便觉得头壳突突地疼。
这是真把她当作太师府大公子的做派了。
沈棠硬塞给她的随身侍从韩铮,每日也来她屋里转几圈。
只是此人江湖行走惯了,做起随侍十分的不称职,既不端茶倒水也不牵马递鞍,每日无事,也不去寻她说话,只管自顾自的倒一杯茶,到书架上抽几本书,盘腿坐在窗边平榻上,或看书,或练气,行事做派比她这个正牌少爷还像少爷。
好在此人不怎么烦人,整日安安静静的待着。其他的丫头小厮也得了吩咐,知道此人是老爷亲自延请来的,身份不比寻常侍从,待他恭敬,相安无事。
再陌生的人物,看得久了,也就渐渐习惯,只当作是房里多出来一个会行走的家具。
过了半个月,沈池额头的伤势逐渐好转,走动无碍了。
她那便宜爹每日下朝之后,便招她去书房。
先是叫她写了一百遍的‘迟’字,跟她说上次试卷写错无妨。但今后哥哥的名字,切莫再写错了。
再扔给她一幅千字文帖子,写满了潇洒俊逸的行楷字,命她日日照着临摹,字迹务必学得相似。
最后跟她细细说起朝堂之事。
先帝南征北战,打下了万里江山,也得了一身的伤病,去年不幸薨逝。病危之时,先帝下诏,攫升吏部尚书沈棠为太师;户部尚书,外戚方栋为辅国公;加上先帝唯一的弟弟端王殷季,三名顾命大臣共同辅佐小皇帝登了基。
小皇帝殷重阳,今年十一岁。早上随着太后上朝听政,下了朝还要苦读功课。每隔三日,便去文华殿听两位经筳讲官授课。
两位经筳讲官也是分了主次的,为首的文华殿大学士傅秋山,乃是当世大儒,声望远播,门生无数,先帝亲自下帖请了来的。
这第二位翰林院掌院学士卢作人,虽没有傅秋山那么高的声望,也是文名显赫。且身在官场多年,入了内阁,通晓人情,事故。
沈池听得牙酸,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她何德何能,与两位大文豪做同事。
“既然有这两位大儒在,为何朝廷还要请第三位经筳官?”
沈棠呵呵笑了。
“这两位的学问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做人么,一个太过方正,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一个又太过油滑,见风转舵。当今圣上年纪尚小,又是……“沈棠斟酌了一下,选了个词,”个性跳脱的。文华殿每回一开经筳,必定出事。太后也是为难得很。“
沈棠摸着短须,目光闪闪的盯着自家女儿,”为父觉得,我儿去了文华殿,略施小计,必定胜过他们两个!“
沈池揉了揉僵硬的手腕。今儿已经练了两个时辰的字了,也只是换了她便宜爹的一句:“还过得去。”
她苦笑道,”父亲称赞太过了。女儿还在临帖写千字文呢。”
沈棠咳了一声。
沈池立刻改口,“儿子。是儿子还在临帖写千字文。”
沈棠笑眯眯道,“字已经大有进步了。还有些时日,我儿不妨再随意看看乡野志怪,传奇小说,得空说与陛下听。四书五经那帮糟老头子已经说得太多了,我儿还需要另辟蹊径才是。”
沈池无语。
头次听说进宫授课,拿些乡野志怪故事糊弄皇帝的。
莫非她的便宜爹是个大奸臣。
沈棠不知道自家女儿腹诽他,走过去几步,从书架木盒里拿出一幅字画,摊在案几上,层层展开。“我儿来看此画。“
沈池探头望去,只见画卷上诺大的一株大树,涂的满篇是墨,一笔画了个大墨圈,权当树冠。两三点朱红点缀其中,地下稀疏几根根茎。
她记得下人提起,府里还有位年方五岁的小少爷,恍然笑道,”这是小弟画的罢,甚是童稚有趣。这些朱红点点是用手指涂上去的?“
沈棠干咳了一声,道,”乃是为父所画。“
沈池张大嘴巴,“啊。好墨圈,好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