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早已从稻草堆上直起身来,炯炯盯着来人。
来人走上几步,跪坐在沈棠面前,低声道,“父亲。何事找孩儿前来。”
黄嬷嬷手里托着蜡烛站在门边,火光映照中,“公主”除下风帽,揭开面纱,露出沈池的面容。
沈棠喜道,“总算盼到你来了。” 对黄嬷嬷道,“事关机密,走远些。”
黄嬷嬷连忙退开几步,躲出了牢门。
沈棠吃力地伸手摸了摸沈池的面颊,“乖女儿,这些日子,多亏你奔走。为父已经听庆昭说了,你的那篇文章贴到街头巷尾,做得很好。最近这些日子,大牢里这些混账已经很少找为父的麻烦了。”
沈池道,“不是女儿写的。是左宗正家的五爷写的。不过他不肯署名,借了公主的名义。”
沈棠又惊又喜,“他居然肯伸手相助!”
沈池道,“此事已经办妥,只要端王还在意名声,父亲应该性命无忧。不过女儿也困在了宅子里,轻易脱不了身。父亲还有何事要说?女儿下次再来这里,不知何时了。”
沈棠居然吞吞吐吐起来,迟疑了片刻,才道,“有件事忘记和你说起。从前父亲给过你一颗锦囊药丸,那药、那药你不要吃。那药……药性太强,虽能引起假死,但是有些人吃了,就不会醒了。”
沈池听他提起这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前这种局面下,她这太师老爹还不说实话。
她连遮掩的心都没有了,冷淡的道,“化成了一滩黄水,自然醒不过来了。”
沈棠脸色顿时一变。
被当场识破的惊慌过去之后,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惭愧疚。沈棠这辈子过得风光,今天难得一次,觉得无地自容。
沈棠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为父对不起你。”
沈池道,“父亲送药过来的当天,就被韩铮识破了。药落在他手上。女儿如今就算想要服药自尽,手头也没有合适的毒/药。”
沈棠大急,拉着沈池衣袖恳切道,“千万别做傻事。只要活着,就有转机。就算端王对你有所图,吾儿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沈池冷淡地道,“被狗咬的不是父亲。若不是当初父亲一心求取三代公侯,硬推了女儿出来,何至于有今天局面。”
沈棠叹气,“为父本来没打算把你推出来。但当时事情已经做了大半,哪知道你哥哥会临阵脱逃。”
“哥哥临阵脱逃,正可以及时退出。父亲已经有了公主和阿旭弟弟,沈家大树轻易怎么会倒。若当时及时退出,女儿现在早已安稳嫁人了。如今父亲身陷囹圄,有事便想起女儿。哪知女儿在外面整日不得安睡。”
沈池说完,再也无话可说,起身便欲走。
沈棠又急又愧又悔,拉住沈池的衣袖,“当年推你出来,固然是为了沈家三代公侯,但……但……有件事,便是你阿旭弟弟也做不成。非得借你哥哥的名字才可以。”
沈池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沈棠哑声道,“旭儿便是将来封侯,他终究……终究不是你娘亲的孩子。你娘亲苦了一辈子,追封诰命,终究要靠你们。”
沈池迟疑了一下,”我娘亲?“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来沈太师说得,不是京城里的公主夫人,而是默默绝食死在淮安老家的那位前夫人。
沈棠脸色泛起苦涩,”我和你娘亲是青梅竹马,当年一心求取功名,什么也不顾,你娘亲……为父对不起她。她的死,是为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你入了翰林,做了经筳官,在朝上风光,为父也请了族人,在老家给她风风光光盖了牌坊,刻了碑。为父早有打算,等你做了三品侍郎,就可以请封诰命。她生前等不到为父给她的诰命,总算还有你在,你可以给她一个诰命。”
沈池终于明白了。
“逝者已矣。“她轻声道,“生前给不了的,难道死后就能给。父亲保重。女儿以后无事就不过来了。”起身把风帽盖在头上。
沈棠急道,“如儿!”
“父亲的如儿,早已经不在了。还是叫我阿迟罢。“ 沈池走到门边,“父亲可知温泽的下落。”
沈棠面容苦涩,沈池连问了两次,他才回过神来,回答道,”温大人似乎不大好。众人都是两天提出去一次,温大人那边一天提出去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