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作者:奚图南(184)

2018-01-02 奚图南

  韩铮气得几乎呕血,怒道,“你闭嘴!”

  他心里瞬间闪过了千百个念头,收剑回鞘,喝道,“檄文给我!”

  殷定山勉强站直身体,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锦囊。韩铮随手塞进百宝囊里,冷冷道,“记住你的承诺。”

  殷定山郑重抬手,“殷家列祖列宗在上,定山必当竭尽全力,护沈迟不死。”他反问道,“韩公子答应去救人了?”

  “闭嘴。”韩铮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不耐烦地道,“韩某现在就去。你的那条路,具体方位在哪里?”

  殷定山道,“听闻江湖人重誓,一诺千金。救人出去之后,还需要韩公子协助起兵勤王之事。”

  韩铮冷冷道,“韩某既然答应你做一件事,救一个人,自然会去做。”

  两人三击掌为誓,殷定山凑过去,附耳低低说了几句,退后两步,说道,“你们今夜出京之后,这条水道就暴露在端王眼下了,切莫再用。”

  韩铮点点头,转过身来,对着沈池,神色复杂。“你要我去救人,我便去救人。你可莫要后悔了。”

  “不后悔。”沈池咬牙道,“快去。”

  韩铮再无言语,提了剑便走。

  沈池小跑着跟随过去,韩铮竟不回头,直接闪出了几丈之外。他的脚步极快,眼看着淡淡的人影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沈池追到门外的柳树下,眼中已经带了泪,大喊,‘韩铮!“

  韩铮回过头来,遥遥看了她一眼。他忽然又走回来,把沈池紧紧抱进怀里。

  整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被强自压抑的恐惧,茫然,无助,退缩,在这个带着血腥气息的拥抱里,倏然满溢了出来。

  沈池视野朦胧,剧烈地哽咽出声。

  “韩铮。”沈池抓着他的衣襟,哭得喘不过气来。“韩铮。”

  “莫哭了。”韩铮把她鬓角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极低地道,

  “我不信他。今夜若救走了皇帝,你落在端王手里,必定凶多吉少。我想好了,皇帝留在京城里,我带走温泽,加上檄文,同样可以起兵勤王。你且支撑着,天无绝人之路。”

  沈池倒抽一口凉气,连哭都忘了,呆立在原地。

  韩铮轻轻推开她的手,再不迟疑,几个起落,浅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殷定山靠在院墙上,咳嗽了几声,撕下一幅衣袍,擦了擦喉咙不断溢血的伤口。

  “把脸上眼泪擦擦,沈学士。”他冷淡地道,“过不了多久,王府就会派兵过来了。你好歹是个朝廷命官,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沈池避过地上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沈宅,站在门槛上,和殷定山对视了一眼。

  “沈学士,你必须留下来,倒不是敝人针对你。”殷定山弯了弯嘴角,“韩铮与你情分匪浅,如果他带着你和陛下一起走,路上遇到了不能两全的时候,敝人觉得,以他的为人,只怕会抛下陛下,只救你出去。陛下万乘之尊,绝不能承受这种风险。”

  沈池定定地望着他,“你知道博弈论的囚徒困境么。”

  殷定山道,“闻所未闻。”

  “你没听过是正常的。”沈池叹了一声,“囚徒困境,博弈到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最糟糕的那个。”

  殷定山皱眉,“所谓囚徒困境,到底是何意?”

  “…算了。至少救出了一个。”沈池无心再说,转身就往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回身。

  “你当真会竭尽全力救我?”

  殷定山点起一个火折子,照亮周围,寻了片刻,捡起地上的精钢折扇,重新收入袖子里。他直起身,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咱们交情没那么好。”沈池想了想,“随手能救也就罢了,为了救我把自己搭进去,我觉得你不会。”

  殷定山笑起来,牵动了喉咙伤口,又咳了几声。“还不算很蠢。孺子可教。我既然发了誓,自当尽力救你。不过,人力有穷尽,能不能救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轻轻一拍折扇,乌黑墨玉般的眼睛透出冰冷无情的神色来。

  “朝中的社稷忠臣,大半下狱。今夜韩铮入京救走了陛下,如果连你也走脱了,端王怒气无处可去,不知会有多少颗人头落地。沈学士,你留下来力挽狂澜,是朝廷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