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总算听明白了,自嘲道,“是啊,韩铮今夜捅出来的事儿,总是要有人兜着。我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又跟韩铮关系密切,留下来做炮灰,最合适不过。”
“你这次舍身救出了陛下,过去佞幸媚主的事,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了。”殷定山缓缓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些药粉,敷在自己喉咙的伤口处。“等此次铲平了谋逆,天下大定,陛下定然会感念你的好处,身后赐谥号,入文庙,你沈家也算出个青史留名的人物了。”
“人真要死了,还管这些身后虚名作甚。”沈池扶着门槛,有气无力地想,都给她想谥号了,这厮的承诺果然靠不住。
她打起精神,“此地一别,下官最后有句话,五爷听好了。”
殷定山果然立定了,带着几分怜悯道,“你说。有什么心愿,我尽力替你办就是。”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沈池嫌弃地挥挥手,“现在就给我滚蛋!滚滚滚!”
殷定山嘴角一勾,当真转身就走了。
天边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正是天明前的微熹时分,长街尽头传来大批军士奔走的脚步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家家户户门户紧闭。
沈宅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孙继言披着全副盔甲,手持长刀,领着王府护卫司精兵,杀气腾腾地闯入大门。
绕过影壁,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沈池打扮整齐,沉静地立在前院的紫藤花架下。
见了孙继言,她居然笑了笑。“孙指挥使,你来得好晚。”
孙继言神色复杂,喝道,“绑起来!拿下!”
第79章 清粥
沈池头次进入大理寺天牢的时候,只觉得处处阴暗恶臭,熏人欲呕。繁华京城的背面,怎会有如此肮脏所在。
如今作为犯人进了大理寺天牢,才知道,若只是坐在牢房里,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她从昏迷中醒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盘膝坐好了。
斑驳跳动的火把光芒映在端王的脸上,他坐在长桌后面,神色冷漠。
“还没有用到酷刑。单只是普通刑具,你也熬不下去的。早些招认了,本王还是送你回沈宅。”
旁边一个文书吏将纸笔从案头上拿过来,放在沈池的手边。
“韩铮此刻人在何处。温泽人在何处。殷定山人在何处。那篇檄文假冒了左宗正的名,是出自温泽的手笔,还是出自殷定山的手笔。把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
沈池随手接过笔,在供纸上写下大大的几个字:
“不知!
不知!
不知!
实在不知!”
殷季脸色阴沉。“当真逼本王用酷刑?”
沈池放下笔,却笑了笑。“殿下,非是我不愿说,我是真的不知。不单殿下知道我受不住刑,韩铮也知道我受不住刑。所以呢,”她似笑非笑地道,“他现在去了哪里,他根本没说,我也根本没问。”
砰的一声,桌案上的砚台被掷在地上,砸地粉碎,乌黑的墨汁和砚台碎石四散飞溅。
殷季冷笑,“好个一问三不知!你倒是有恃无恐,算准了本王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怕你这次算错了。”
沈池往旁边避了一下,避过了碎石块,避不过墨汁,她伸手拂了拂衣襟上沾的墨点,叹了口气,“你们老殷家的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喜欢往地上砸东西。”
殷季脸上已经是乌云压城,偏偏沈池根本不看他脸色,自顾自慢吞吞的道,“其实殿下心里都明白,又何必特意来问我。殷定山既然跑了,这事他肯定有份。再过几天,等温泽起兵了,殿下也就知道他的下落了。至于韩铮,”她讥诮地笑了笑,“人在哪儿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帮温泽起兵呢。”
殷季脸色铁青,站起身来。“四十棍,着实打!”
两个羽林卫把沈池左右按在地上,挥起了刑杖。一五一十的报数声传到耳朵里,恍恍惚惚,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沈池浑身痛得发抖,苦中作乐地想,她这炮灰,当得可真尽职尽责。
殷定山那厮居然趁乱跑路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京城。他的承诺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数。这回只怕真要‘功成身退’,去天上见那群大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