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作者:奚图南(204)

2018-01-02 奚图南

  端王倒吸一口冷气,往后连退了几步,颓然松了手,那沉重的印玺滚落在地,砰的一声脆响,一个角崩坏,斜飞了出去。

  “秦将军,耿指挥使。”重阳扬声道,“将逆贼尽数拿下!”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城下激战的硝烟还没有燃尽,古老的京城仿佛一场噩梦醒来,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暮春初夏时节微熹的晨光里,偏僻的景阳宫人声鼎沸。激战了整夜,从各处赶来的救驾之臣纷纷跪倒在地,恭迎皇帝回朝。

  众目睽睽之下,重阳捡起地上那缺了角的假玉玺,在朱红印泥里按了按,啪的印在圣旨黄绢的末尾,嘲笑地举起那幅大红色印章,对着五花大绑的端王那边晃了晃。

  受命干天,既寿永昌。

  就在这一夜之间,京城又换了天地。

  城南永定门下,数月之前的一夜和数月之后的一夜仿佛重合在一起。

  只不过,这次换成驻守城门的秦大祐里应外合,大开城门,迎进勤王大军。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当——

  皇城方向再次传来沉稳浑厚的钟声。

  皇城鸣钟,百官入朝。

  重阳大剌剌穿着昨夜那身经历了战火的龙袍,坐在奉天殿里的御座上。

  象征着天家威严,繁复金丝图案织就的明黄龙袍,早已沾满了血迹灰尘,皱得不成形状,喉咙那里的伤口刚刚停了流血,来不及召御医,就这样随意找了绷带扎起来。

  那又怎样。

  该安抚的安抚,该起复的起复,该清算的清算。

  小国舅方响在奉天殿里憋了半天,龙椅上少年皇帝的脸色蜡黄,身形消瘦,眼窝下也泛起了淡淡的青灰,实在不像十几岁的少年男子朝气蓬勃的模样。他想到最近听到的传闻,心里惴惴,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陛下,务必保重龙体,多多休养生息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重阳,他当场吩咐奉天殿下侍奉的内侍端了盆水来,就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洗了把脸。

  这把脸洗了足足一刻钟,少年皇帝忙活了半天才把脸上那堆东西洗掉,接过干毛巾擦干,特意下了御阶,把脸戳在方响面前。

  脸上的蜡黄色和青灰色都没了,露出少年特有的生气勃勃的脸颊。

  “朕的气色好得很。小舅舅看看。”重阳笑嘻嘻的道。

  方响哑口无言,退了下去。

  清算完毕,罢了朝,重阳走出了奉天殿,站在汉白玉台阶最高处。

  暮春煦暖的阳光照在头顶,奉天大殿的黄琉璃瓦,仿佛处处闪耀着金光。重重叠叠的斗拱飞檐,是重新属于他的皇城宫阙。

  “才几个月时间,生出这么一大堆破事。”重阳站在殿前最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大片的朱红宫墙在他脚下。

  他抬起头,眺望着一碧如洗的青天,轻蔑的道,“干他老天。”

  第86章 尾声1

  进了五月天,连着几天的瓢泼大雨从早下到晚,京城各处的青石板路,都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

  但是再大的雨,也冲刷不净西市的血腥气。

  震惊天下的谋逆大案,尘埃落定。

  谋逆主犯华永廷,西市凌迟,诛九族。

  王府护卫司指挥使崔正道,西市凌迟,满门抄斩。

  王府护卫司指挥使孙继言,西市凌迟,满门抄斩。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吴大用,西市凌迟,满门抄斩。

  原羽林军指挥使容广益,死后曝尸,满门抄斩。

  原礼部尚书齐孟,弃市。

  原太子太保卢作人,弃市。

  原都察院御史朱端砚,弃市。

  华永廷以下,王府幕僚十余人,枭首示众,满门抄斩。

  端王府封闭,里外不得进出。

  逆贼把持朝廷,摄政期间的大小政令,一律作废。

  含冤入狱的朝廷官员,一律起复。

  方栋满门在大雨中同赴法场。眼睁睁看着一颗颗大好头颅砍下,凌迟架上剐成了血骷髅。方栋面若死灰,闭目等死,最后却被重新拉上了囚车,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鬼门关走了一趟,作了一回陪斩。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半月之后,京营大军暴动。方云贺送来了李岁明的人头。

  重阳下令,传首九边。

  端王不在西市问斩的名单里。

  身为一品亲王,皇帝的亲叔叔,朝廷给了他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