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正吵成一锅粥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传话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太后!乾清宫来人了,传万岁爷口谕!”
太后猛地站起身,神色激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滚落地上都没有发觉。“谁来了?传得什么口谕?”
话音未落,乾清宫的焦致儿已经跨进门来,麻利地给太后磕头行礼,起身道,“传万岁爷口谕!”
西暖阁里除了太后,其他众人跪了一地。
焦致儿道,“上谕:神医汤药果有奇效,一剂服下,水痘已无传染之虞。朕即刻赶来慈庆宫拜见太后。”
传罢口谕,又对太后笑道,“万岁爷思念太后心切,御辇已经在路上了。遣奴婢先行过来告知。”
太后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不由落下泪来,喃喃念佛,“来见哀家就好,来见哀家就好。” 想了想又奇道,“哪个神医?”
沈池苦笑道,“臣带来的民间名医。方才说与太后听,太后或许听岔了,没听见。”
她与重阳昨夜回京,就听说太后已经回宫七八日了。两人知道事情不好,商议了半日,商议出这么个主意,连夜找了个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许下重金扮作名医,叫重阳扮作随身小厮,由沈池带进宫,借着给陛下看诊的名头混进乾清宫,沈池这边把民间神医专治水痘的故事说与太后,指望着太后救子心切,直接奔去乾清宫,重阳正好借机露面。却没料到太后一心整治沈池,连她说什么都没听。
太后脸色一沉,”放肆!哀家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琥珀,掌嘴!“
沈池无可奈何,硬生生又受了几记耳刮子。
焦致儿擦了擦额头落下的汗滴,上下打量了眼沈大人。虽受了点皮肉之苦,还能站着,没少胳膊少腿儿,来得还算是及时。
刚才万岁爷扮成民间名医的随身小厮,被羽林卫护送着进了乾清宫,换好龙袍出来,等了半盏茶时分,不见慈庆宫那边有动静,万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令他赶紧到慈庆宫捞人。他这一路狂奔,小肚子都差点转了筋,生怕来迟了一步,沈大人被太后活吞了。
皇帝御驾紧随其后,约莫半刻钟之后到了慈庆宫外。
太后亲自迎了出去,见御辇上被花大满搀扶着,慢慢走下来的少年皇帝,岂不正是半个月没见的重阳。
太后不由热泪盈眶,扑上来一把抱住儿子就哀哀的哭起来。
吉利儿冷眼旁观,见皇帝果然脸上手上都有些细小的褐色痘疤,心想,难道沈迟所说竟是真的,皇帝当真在乾清宫里养病,没有出宫去?
他自己幼年中过水痘,知道水痘哪有什么药到病除的药剂,谁不是慢慢熬过那几天,名医偏方的那套说辞,心里早就不信。掀起眼帘,偷眼去看皇帝脸上的痘疤,越看越觉得不像,竟有几分像是染上去的。
吉利儿不由露出一个冷笑来。
太后抱着儿子,正在放声痛哭,突然被重阳一把推开了。
“谁打的?”
重阳盯着沈池红肿的脸,声音冰得像寒冬腊月天的冰渣子水。
“朕以前跟母后说过,谁跟沈先生过不去,朕就跟他过不去。”
太后被儿子推得踉跄两步,正要发怒,却见重阳脸上显出沉沉的怒气,那眼神竟和先帝狂怒的时候像了个六七成。太后心里抖了一下,对着自己儿子,竟有些发怵。她不假思索的伸手一指,”琥珀打的!我可没动他一个手指头!“
琥珀惊得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万岁爷明鉴!奴婢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自己对沈大人动手,是太后娘娘命奴婢掌嘴的啊!“
重阳冷笑道,“太后娘娘命你掌嘴你就掌嘴,果然是个听话的。现在太后娘娘推了你出来,你就扛着罢。” 喝道,“ 来人,叉出去打板子!照着这贱婢方才掌嘴的狠头打!”
宫里的规矩,只说打板子,不说数目,就是打死不论。
太后既惊且怒,喝道,“皇帝!你连哀家身边的人也敢动!”
重阳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亲娘,冷笑道,“母后最好别说话了,等儿子发落了这贱婢,儿子回乾清宫,母后回寝殿歇着去。真把事情全说开了,儿子为什么不肯再去温泉别院,母后当真不知道?”
太后张口结舌,已经冲出嗓子眼儿的怒火顿时吓回了肚子里。渐渐的,薄削的嘴唇竟开始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