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澄沉默半晌,抬眼望了望不远处一身麻衣戴孝的冷静翡,对方也在关注这边的动静,“好吧,我跟你过去。”
“你倒是动作快,迎香和采露都被你甩了?”凤池看她孑然一人,挑眉道。
“两个碍事的丫头,我给她们下了点料,已经乖乖回宫去了。”青澄表qíng淡漠,“说起动作快,陛下也是不遑多让的。”
“主子,典礼已经开始了,请陛下移步。”侍书得了礼官的传话,忙通知凤池,“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主子上台就可宣读圣旨了。”
“知道了。”凤池捋了捋衣袖,迈开脚步往礼台上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对青澄道,“你跟着我一起去,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青澄愣了一下,心头一动,跟上他的脚步。
礼台之上,年轻的天子一身玄色龙袍随风而起猎猎作响。在他身后,白衣女子迎风而立,白衣翩翩如雪,覆面白纱抖动着贴在脸上,勾勒出淡淡的轮廓,隐现之间让人捉摸不透。台下来行礼的官员心中都暗暗嘀咕:这女子一身素衣,没戴任何佩饰不知品级,却能同皇上一起登上礼台,在大庭广众,所有人面前参加苏寒玉的葬礼。
“朕今天很悲伤。”台上,凤池拈香敬过,朗声开口,“子澈是朕的好兄弟,亲如手足,睿智多谋,在朝中也是股肱之臣,中流砥柱,他的存在,让一gān贪官污吏无所遁形,也让朕高枕无忧。他数次救朕于危难之间,保全了朕的国家和子民,他是我青凤之福。如今他悄然逝去,是我青凤的一大损失,也给朕造成了巨创。”
台下的官员一致跪地,异口同声:“陛下节哀!”凤池点了点头,接着道:“这几日以来,朕收到了不少奏章,提议尽快擢选左相统领文臣政务。朕思虑良久,却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直到方才,朕才恍然大悟,这满朝文武之中,已不可能有一个人能取代苏寒玉的地位。是故朕决定,暂时保留左相职务,礼、吏、户三部自今日起直隶于朕,直到有合适的人选之前,朕要亲自处理三部事宜,体验子澈曾经的辛劳,以慰其在天之灵!”一番话有qíng有理,不可谓不感人。台下官员背上都是一阵发麻,这主子,好手段!
青澄站在礼台之上,耳边回dàng着凤池醇厚的声音,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处处谋算的人,怕是早存了收敛之心,只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如今竹心苑的一场大火,倒是成全了他的野心。如今之势,便是有人反对,怕也是不敢说出来了。好算计!
她暗叹此人心机,还好生在皇家,若非如此,这世间,又不知要有什么样的灾难。原来有的人,生来就是qiáng者。
哀乐乍起,灵柩被缓缓抬起,往墓室移动。青澄随凤池走下礼台,在墓室外守候。金丝楠木的巨棺外雕镂着古老的符咒与文字,标榜死者生前的功绩,青澄好几次想要冲过去开棺再看看他,都被拦住了。凤池站在她身边,宽大的袍袖下,大掌握住她的手肘,她动不了分毫。
棺木入墓,上钉,敲击声撞在墓室墙上,回音阵阵,直钻入心。青澄只觉心上仿佛扎着一根钻头不断深凿,一点一点磨着她的理智,蚕食着她最后的忍耐。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你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不能有任何行动。哭丧是他夫人的事,不适合你来做。若实在忍不住想哭,就咬紧牙关,掐我便是。”凤池在她耳边低道,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惊得忘了挣扎,肩膀被那人紧紧拥住,温暖的气息逐渐萦绕,让她想起了那个已天人永隔的爱人,心中酸楚弥漫。她咬紧牙关,视线落在立于墓室门口的冷静翡身上。她一身素服,髻上簪着白花,眼睛早就肿成核桃一般,她的脸蛋本就jīng致骄小,如今更是瘦小憔悴。青澄看在眼里都有点心疼,不过更多的是对她的羡慕嫉妒——能光明正大地哭悼爱人,以妻子的身份为其守丧,就算哭到形容无状也不会有人惊异或揣测,这样光明正大的身份和行为,是她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等会儿墓门合上就再不会开启了,要不要我陪你进去送送他?”凤池见她沉默着不说任何话,连抽泣都没有地静静站着,心中一支,提出了这个并不合礼的建议。
“不用了。”青澄沙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悲伤,“你说得对,哭丧是他夫人该做的事,我能站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已经很知足了。况且他身经大火,怕是烧得早已残缺不全看了也只不过徒添伤感罢了。”她的语调平和缓慢,像一首柔和的婉约词,但其中意义却是冰冷的。凤池此时突然觉得,女子若如青澄这般清醒理智,也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