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再等一会儿,我带你回宫。”凤池的语气不由温柔起来,甚至带着讨好。
青澄不置可否,脸上仍没有什么表qíng。
葬礼结束,由工人斩断墓室的锁链,千斤重的石门轰然落下,隔绝内外,青澄看着石门落下时腾起的尘烟,没有任何表qíng。
子澈,今生无缘,若有来世,我必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回宫的路上青澄安静极了,似乎没有生命的木偶,除了随着马车颠簸而晃了晃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凤池在礼台上的那番话似乎也耗尽了他的jīng力,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疲倦,正半阖着凤目靠在椅背上养神。夜明珠照亮的车厢里静谧无声,却让侍书觉得暗cháo涌动。
“陛下许久未进院子了,不想来看看院里的梅花开得如何了么?”站在落梅轩门口,青澄突然转身对凤池道,“如今虽已是五月,但院里的梅树经我调养侍候,可仍是花开不败的。”
凤池无法拒绝她的请求,点了点头,客气得不似平常:“那就打扰了!”
落梅轩的梅花开得很盛,满院都被白雪一样的梅花覆盖,暖风阵阵,送来一段段孤傲的冷香,明明该是不合时宜的,可在此处却是出奇的合契。凤池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不由在心底赞叹,这落梅轩,原本不过是个荒凉无人的所在,自从青澄入住之后,这里倒变得不一般了,奇景秀丽,人美如花,让人流连忘返。
“陛下可还满意?这落梅轩,青澄也是花了些功夫打理的。”青澄突然开口,她抬脚走进梅林,林间土壤微湿,青澄素色的软靴一步一步地踏在柔软的土地上,鞋边沾了泥泞,她浑然未觉,“陛下也许不知,子澈生平最爱便是梅花,那时在连城,他一有时间都会摩上一两幅梅花图。可惜江南地暖,梅树长得并不如北方喜人,他那两个徒儿一个不懂,一个太小,虽知他这喜好,却也种不了这些。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只是常常看他坐在书房里画梅花,有时画几枝,有时画满满一幅的梅花图。有一次我去寻他,碰巧他在画梅,拉着我题词,我对这些本就不jīng通,就给他题了首旁人的旧词。”
凤池未及开口接话,她已经吟起那阙旧词来。
“驿路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huáng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chūn,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惟有香如故……”凤池知道这首词,当年大家都认为青芷已死之后,那幅题了词的梅花图就一直挂在苏寒玉的书房不曾摘下。他看到这首词时也是惊叹的,怎样的才qíng心思,才能有词如此?
“没想到这词竟是出自你的手笔。”凤池赞道。
青澄摇头:“并非是我写的,不过是个你们不认得的文人所作,我剽窃了来,就都当是我的了。”她抬手攀住一枝开得很漂亮的梅花,枝头上缀满了花朵,有的盛放,有的含苞,各有各的美好。纤素的手指拨弄着花瓣,惹得花朵娇羞地轻颤。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给这院子取的名字,落梅,不就是说这梅花凋落么?我种的梅花,哪朵有凋零的样子?所以我觉得,这名字是不合适的。”青澄的目光胶着在那枝梅花上,雪瓣娇弱无骨,在醺风中柔柔轻颤,引得爱花人想要呵护。
显然,青澄并非爱花人。只见她屈指一掐,梅枝便应声而断。花瓣颤抖着,有脆弱的已经落下,污于泥淖之中。白花黑土,触目惊心。
凤池心中有种微弱却不容小觑的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着开口:“你若觉得这名字不合适,我可以让人把牌匾摘了,由你自己再重取个合适的名……”
“陛下赐名是何等荣耀的事qíng?”青澄莞尔,“怎么能够随意修改呢?青澄倒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违逆陛下您的意思……”
“那你……”凤池心中不安加剧,只见青澄勾唇微笑:“我这一院子的梅花不过是些死物,能逆时盛放也不过是些小把戏,如今既然陛下也觉得景不应名,那青澄不如随了陛下您的意思,应了‘落梅’的景。”
青澄话音刚落,手指间捏着的那枝梅花已现败相,花瓣绻曲,渐渐枯萎。
“你……”凤池刚要阻止,满院梅花已如雪一般扑簌簌地落下,沾了林中人一身,凤池隔着漫天花雨,青澄在对面茕茕孑立,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