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都说口腹之yù容易招致祸端,如今想来,古人诚不欺我。”青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犹自低着头道,“许公子请随意,这里不宽敞,委屈您了!”这话字面客气,可配上她的语气,极具讽刺意味。
许问卿扬了扬眉,道:“莫小姐,许某先遣多有得罪,在此向你道歉,望小姐宽宏大量,原谅许某的无心之过!”这番话说得相当诚恳,可见许大夫确是真心诚意来道歉的。
苻蓠在旁边看着,此时才稍微理出了些端倪。眼前这位公子,想必与青芷早已认识,可能还有些过节,否则青芷现在也不会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模样了。
青芷也明白许问卿如此纡降十分难得,况且原本这事是自己挑起的,他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已经给足了面子。论理,她不应拒绝。
可若是现在跟他回去,以后会怎样?她皱了眉。
在这里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很喜欢。这里虽不比城中热闹,但其清僻幽深之处,连普济寺的厢房都望尘莫及。而且,现在这样退居山林的日子安宁静逸,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执着是否正确,甚至,她已经动摇了找回记忆的决心。没想到定嗔禅师屡劝无果的执念,竟是这么开始动摇的。
许问卿见她不置可否,料想她必是心中挣扎,他又开口道:“你在山上大概不知道,钦差大人半个月前已结了案子,现下大概已到京城了。他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他把“一定”二字咬得很重。
青芷手中的茶碗晃了一下,浅浅泛着些许波纹,一如她有些不安的心。往日重现眼前,那人的温柔早已深入她心,如今他身染疾病,自己怎会忍住不去关心?许问卿的这番话,算是踩对了点。
“苏公子离开的时候身体仍未痊愈,这一路车马劳顿,回京后朝事繁重,怕是又不得休息了。”许问卿淡淡叙述,一字一句看似平常闲聊,却都如利刃,一点一点将青芷心中不愿离开的芥蒂削得一gān二净。
她依旧坐在暖炉边上,褐眸注视着炉子里烧红的木炭。良久,她才抬睑看向许问卿:“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再过几天。”许问卿轻轻回答。
苻蓠站在一边,看他们旁若无人地jiāo谈,根本没有注意过他,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他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差不多能明白其中的头绪了。
那个“苏公子”,跟青芷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呢!她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时脸色都变了。
她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他暗忖着,心开始下沉。果然,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苻蓠垂下眼睑,火光映着他埋在yīn影里的脸,显得yīn郁而寂寞。
清晨,金乌初晛,薄薄的晨光借着积雪的威力亮透穹宇,天地皆是素亮一片,耀眼得紧。
苻蓠一早就醒了——应该说,他这一夜基本无眠。眼见着窗纸渐渐发白,他的心也如灌了铅一般的越来越沉。今天,她应该会离开了吧!
他起chuáng生火,随手舀了gān净的积雪在锅里化了,很快便煮开了一锅,雪水在锅里欢快地翻着泡泡。他舀了一盆,像往常那样端进了内屋。
青芷正束着头发,她虽正值妙龄,却不热衷梳妆打扮,长长的黑发仅用一根发带扎在脑后,颇像一条马尾。苻蓠进门的时候她正把发带扎结。收拾妥当之后,她冲他暖暖一笑:“小蓠,早啊!”
苻蓠闷闷地应了一声,将脸盆放在桌上:“你先洗漱下,我去准备早饭。”
青芷点点头,表qíng愉快。
早饭之后,苻蓠避开了青芷,躲在屋后劈柴。他劈得卖力,没过多久,身边已堆放了小小的一垛,他额上的汗已经顺着颊边和鬓角流了下来,他却丝毫不觉,连抬手擦汗都不曾,依旧手起斧落,动作gān净利落。
“小蓠!小蓠!”青芷在附近找了一圈,听见屋后的劈柴声,这才找着了故意躲她的少年,她喘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去山里了呢!”屋后积雪颇深,而且又有些杂物被掩盖了,青芷不熟悉地形,走过来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不致摔跤。
苻蓠也不理她,仍忙着手里的活计,青芷站在旁边帮着捡了几根散落的木柴,道:“你刚吃过早饭就做这体力活儿,当心岔了气,又该肋疼了!”她说话的语气颇像个长辈,苻蓠听着,也不回应,手下的动作却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