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云端没办法,只好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谢大娘好。”
展谦略觉尴尬,谢氏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云端姑娘这一看就是累着了,快坐下歇歇吧,展大人,师太,你们先坐,我去泡壶茶就来。”
说话间,顾越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搬了一些木椅板凳出来,请众人都坐下歇息。
展谦在桌子旁边坐了,随意问了几句读书之事,顾越皆对答如流。展谦很是满意,顺手拿起桌上一张纸来,却是一首诗,他细细一阅,不由得大为动容,向顾越问道:“这是你写的?”
顾越老老实实地道:“诗是先父写的,字是我的。”
展谦道:“我说呢,这诗中的老练辛辣怎会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倒吓我一跳。”他把那诗又读了一遍,咀嚼再三,只觉诗中意味回味无穷,叹道:“好诗好诗,与我心有戚戚焉,这么好的诗我居然以前一直未见过!”
顾越目中微有戚然之色,道:“先父这首诗是在他赴泸州上任时,见沿途百姓劳苦,感触之下所作……后来一直不曾结集成书,所以大人才未见过。”
“原来如此。”展谦叹了一回,又问道,“想来,令尊所有的诗文你应该都是通读过的吧?”
“是。”
“那我写的诗你读过没?”
顾越想了想:“大人的文集,小子也曾读过。”
展谦也是以才子自诩的人,曾经自己刻了一部文集四处送人,顾越读过的正是当年展谦送给他父亲顾涛的,送的时候还顺便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请顾涛这位大才子评鉴的意思,可惜也不知是顾涛没明白,还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又或是gān脆把这事儿给忘了,后来就一直没了下文。
这会儿见到他的儿子,展谦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以你之见,我的诗与令尊的诗相比,如何?”
这话一问出来,连展云端都在内心大摇其头。老爹啊老爹,你哪里来的自信,要跟顾友梅比诗的?
至少人家的诗,都被各种书坊私刻多少回了,你呢,好不容易出本书,还要自掏腰包免费送人,人家拿回去垫桌子脚都算是好的,弄不好都能当引火纸烧了。必须得承认,人跟人的差距就是有那么大!
可是展谦话已经问出来了,顾越不回答是不行的了。展云端一想,发现要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容易。
既不能直接说:大人你的诗不怎么样,远不如顾友梅,毕竟同知大人的自尊心和脸面需要小心呵护。
当然也不能违心地说假话:大人,你惊才艳绝,无与伦比,上压李白,下盖杜甫,胜过顾友梅那是毫无疑问。谁要是这么说,那展谦肯定首先就得给他个嘴巴子,同知大人自诩才子,可不是自诩傻子。
对顾越来说,这问题就更困难了。一边是出身显贵的当地父母官,一边是自己已经故去的亲生父亲,把哪边说得低了都不好。
想到这一层,展云端竟不由自主地为他紧张起来,担心地向顾越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这一世展云端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7章 兄妹
只见顾越神色自若,略一思索,不慌不忙地道:“先父可供人缅怀,大人却令人期待。”
说得好!
展云端差点儿叫出声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地把这句下意识的赞叹给憋了回去。
展谦却大笑起来,“好好好——”他笑容满面,连说了三个好字,显得十分开怀。
顾越的这个回答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期,十分聪明地避开了二人孰高孰低的比较,而是从一个去世一个犹在入手,既表达了对父亲的赞美,也表达了对展谦的肯定,不可谓不巧妙。
谢氏端着茶盘走过来,笑道:“大人这般高兴,在说什么呢?”
“在说令郎,”展谦指着顾越笑叹道,“这孩子可不得了,假以时日,朝堂内阁必有他一席。”
展云端瞧了他一眼,心道:老爹,你别的都没看准,就这一点倒是看得挺准的,人家将来可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可惜啊是个无qíng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