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宅心仁厚,即便知道他那位兄长表里不一,也会顾念手足之qíng,给他留一份薄面。无论如何,她都要用心学习理账,就算赶不走豺láng虎豹,只要她日后不时查查账务,总能防患于未然。
李西玉看她认真专注的样子,颔首赞赏。他唤来小二端来上好的龙井茶,呈在她手边,“大小姐忙了许久,该是渴了,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吧。”
“多谢李叔。”夏浅汐接了茶,凑在唇边呷了一口,神思顿时清明许多,“这些我已核算完毕,烦请李叔帮我看看有无错漏之处。”
“大小姐有事直接吩咐便是。”李西玉伸长胳膊把账薄揽过来,依次认真翻阅起来,边看边赞赏道,“大小姐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亦能举一反三。这账册上核算的各项进益支出,事无巨细,皆井井有条,准确无误。我看不日之后,大小姐定将成为生意上的一把好手。”
“谢李叔夸奖,我还有许多不足。”夏浅汐低头羞涩一笑,心里面甜滋滋的。
李西玉是个和蔼又健谈的人,这几日与夏浅汐相处下来,被她的谦虚态度打动,说话时便没有之前那样拘谨了。他拢了拢袖子靠在柜台上,歪着头与她闲话起家常来,“其实老太爷过世之后,夏家原先的大部分家产和旺铺都被大老爷霸占了去,分到东家手里只剩下两间不赚钱的粮油铺子。东家心善,没有计较,与夫人昼夜cao劳,勤勤恳恳,硬是把夏家商号给撑了起来。如今你看看,东家在京城各大商行的地位,无人敢与之比肩,而大老爷要靠东家给的这份差事才能维持些体面。所以说这人啊,要想走得长远,光有运气和手段还不够,德行才是立身之本。”
这一席话让夏浅汐颇为感慨,没想到爹娘以前还曾遇过那样的处境,大伯父有今日下场,是他活该。
她微微一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夏家商号能走到今天,离不开李叔这样的能者倾力帮扶。”
李西玉被她的话逗乐了,他转脸打量她两眼,越来越觉得这女娃挺有大人的样子,“东家为人大方,给的报酬丰厚,老朽也是冲着银子来的。”
谈话间,李西玉瞥见大堂中一个拎着食盒往外走的伙计,张口叫住了他,向她拱手道:“大小姐,老朽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浅汐微一愣,笑了起来,“李叔是夏家商号的老人儿了,有话不妨直说。”
“大老爷自从接管账房,每日中午都要咱们酒楼给他送些海参鲍鱼,鱼翅山珍过去,此事若是报与老爷,怕是无果,还请大小姐拿个主意。”
“竟有此事。”夏浅汐脑子一转,吩咐送膳食的伙计,“你一个时辰后再过去,就说厨房事忙给耽搁了。大伯父到时肯定少不了一顿痛骂,你就卖个耳朵听着,回头让李叔给你一两银子作为补偿。”
伙计一听有赏钱,连忙哈腰,喜滋滋道:“多谢大小姐,多谢李掌柜。”
“大小姐莫非有主意了?”李西玉笑着道。
“主意谈不上,只不过有件东西要取回来。”夏浅汐辞别李西玉,接过子栗递过来的披风,迈出酒楼。
夏府别院前厅,夏立仁正梗着脖子朝外张望,里头坐着的几人早就饿得前襟贴后背,长子夏毓武瘫坐在椅子上,不时拍着扶手哀嚎着:“爹,你不是说今日有炙鹿ròu送来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影儿?”
夏立仁也是焦心,在门口踱着步,他一早吩咐了酒楼,这会子早该送来,莫不是忘了。突然一道人影从外面闪进来,夏立仁小跑着迎到外头,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一把夺过食盒,将那伙计骂咧几句,打发出去,大步返回屋内。
“好香啊!”食盒刚被打开,一股浓香窜入鼻间,勾人食yù。夏毓武等不及取来筷子,下手捏了块肥嫩的鹿ròu塞进嘴里,喷香浓郁的ròu汁缠绕在唇齿间,好吃得让他差点咬掉舌头。
“瞧你这点出息。”夏立仁的原配夫人方氏用筷子敲开他又伸过来的爪子,取过青花瓷碗去盛鹿ròu。
“大伯父和堂姐在家吗?”夏浅汐在门外轻叩门环。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夏毓武啃ròu的动作停住,还是方氏反应快,立刻收起碗筷,把鹿ròu连食盒一起找地方藏起来,又吩咐夏青青打开轩窗散气。
“门未上锁,定是有人在家,我这就进来喽。”说着脚步声渐近,很快到了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