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间,四房嫡子许远“愚笨不堪,文武不就”的话就传开了,不仅是许家内部,连京城都说许俭如风流聪颖,子女中不乏才华容貌过人者,但唯一的嫡子却如此低能,真是可惜。
秦惟可以感觉到自己原身少年表面沉闷下的愤恨和焦灼,许远心中充满了血腥和bào力的向往。如果不是母亲曾经严厉地告诫他只许在从军前露出武功,他真想gān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震撼京城,让人们眼珠掉下,得到父亲的肯定,成为一个出色的嫡长子……
秦惟长长地出气,暗道自己的原身怎么这么想不开!就那么个父亲你还想得到他的肯定gān吗?他不肯定才是好的!不然你不成了他那样的人了吗?还出人头地?那边是掌兵的司马家,若是露出一丝半点的可造之才,继母会让自己活着?原身的母亲何氏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如果自己不压抑藏拙,许远吃在府里喝在府里,让许远病了死了,是分分秒秒的事。本来继母拿着许远去平衡那些庶子女,自己还算是有用。现在继母有了亲生儿子,他这个嫡长子的日子就有限了。只是继母的儿子还年幼,现在儿童夭折率高,继母的儿子不知会不会长大,秦惟可以肯定,继母的儿子一长到六七岁,自己就会消失!
难怪何氏要求自己去投军,那样不仅能活下来,如果有了军功,也许还能独立出来……够呛,许家势力如此之大,自己哪里能露出反骨?那样的话,不仅继母,大伯也会要了自己的命吧……
秦惟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qíng搅得头大,他翻了个身,根本不想起chuáng,思索着如果从此就当个纨绔子弟……
有人在外面小声叫道:“十五公子,老爷叫你去书房呢。”许府没有分家,嫡庶依序长幼排列,长房有两个儿子,二房三个,三房五个,到了四房,竟然有十个。排下来,许远是十五郎。
秦惟知道自己睡了个午觉,然后又躺了好久,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父亲来叫人该是有急事,不然晚饭时或者明天早上请安时自然就说了。
秦惟按照原身的脾气,也不答言,翻身起chuáng。他盖的被子虽然有些旧了,可面子是锦缎,里子是细腻的丝绸,红木chuáng头雕着飞禽走shòu。他下chuáng来,青石地上铺着丝绒毯子,家具也都是黑漆油光。他自己穿了外衣系了腰带,掩襟式样的长衫自然也是锦绣满身,腰间玉带洁白润亮。
仿佛才是昨天,他睡在绳子结成的低矮窄chuáng上,盖着皮子,想吃一口白粥都没有……秦惟的心qíng变好了,可是面部表qíng还是木木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板着脸行礼,她本来就长了张长脸,这样一拉就更贴近驴脸了。这是他继母给他调来的贴身丫鬟,名叫萱糙,是司马家的陪嫁,全天候“照顾”这个继子。秦惟午睡后口渴,眼睛一扫,桌子上的茶杯里没有茶水。他原身的火气腾地中烧起来,很想给这个丫鬟一个耳光,但是知道不行,一时憋得胸中发闷。
秦惟是个成年人了,赶紧宽慰“自己”:好啦好啦,打她一个也没用,得想办法离开才行。
若是秦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没有家族的许可,根本不敢想要离开许家——原身完全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他被圈在宅院里,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才在街上走走,连东西都没有买过,更不知道要去何处。原身只想着活到能从军的年纪,许家自从许老将军逝去之后,缺乏从军的子弟,如果他能向父亲证明自己值得保留,就会被送到军中,正正经经地离家。
秦惟却没有这些障碍,他曾横跨大洋两岸,第一世的时候就敢出京,第二世但凡跑得动,也肯定跑了,此世发现自己身体没毛病,面临困境,首先想到的自然又是三十六计的走为上策。
夏末秋初时节,院子里的一棵海棠树挂满了小果实,因为酸,没人吃,落在地上。秦惟过去视而不见,现在眼睛却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暗道可惜——在荒凉的胡地,哪里见得到水果?晒gān了也能吃的……他完全理解了在现代社会人们常常对不爱吃饭的小孩子说非洲有许多孩子在挨饿的意思:他差点饿死,真见不得làng费食物。
萱糙看了他的眼神,冷笑着说:“公子是想吃海棠了?”嘴馋!地上的东西也惦记着。
秦惟不说话,继续走路,他身后的萱糙气得咬唇:这个公子平时在学中被打手板都不出声,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