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任心猛地战了起来,“我爹怎么在骂人,他不曾对大娘这么凶的,把她都骂哭了。”
顾不得正在跟眼前的雏儿争执,他往吵闹声传来的方向,后院中的清心居而去,那是爱静的大娘居住的地方。
清心居,四面环水,是疼爱妻子的国公爷于佑当年为新婚棋子耗尽银两、人力而建,以慰来自江南水乡泽国的妻子的思乡之qíng,可见他对这位千里重聘迎娶的原配爱怜之意。
绿竹头发披散跪在地上,揪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衣角,他一直哭,那男人踹了他一脚,他倒在地上,哭得更加厉害。
一股怒气脑门冲,于灵飞奔了过去。
想不到于任心跑得比他还快,于佑还想重踢一脚时,却见儿子护在绿竹前面,他紧急收住脚,重重的跺在地上,怒不可遏。
“任心,你在gān什么?”
“爹,我才要问你,你打大娘gān什么?”
虽然自己是侧室所生,但养在大娘膝下,大娘对他很好,也不曾阻止他与亲娘见面,这在大户人家是很少见的,养的人都恨不得斩断亲生母子的感qíng,以免日后危机自己的地位。
就只有大娘心胸开阔,近亲的嬷嬷规劝,大娘也只淡然表示骨ròu亲qíng是天xing,何必造孽。
亲娘有时说话尖酸刻薄,大娘也只是面带微笑,从不介意,还常会将爹送她的好东西,挑几样给爱美的亲娘,对他更是好的没话说,疼爱如亲生,凉了为他fèng衣,热了就为他扇扇,他发烧了,就整夜守在他身边。
而亲娘得了珠钗美饰在,只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装点,盼望着爹到他那里住一宿,妄想爹的宠爱。
但就算自己年纪尚小也看得出,不管亲娘如何费心打扮,她永远不及宛如出水芙蓉般娉婷袅袅的大娘。
她是江南水乡的美女,是水化生的女子,一身的冰肌玉骨,肤白赛雪、美艳如画,轻笑时会让百花相形失色,薄嗔时更增娇媚。望着他,就如同喝了几斤女儿红般,醉在酒里晕陶陶的。
一个在府里待久的老奴甚至说过,大娘刚嫁进来时,活泼好动,就像活脱脱的仙女下凡嬉游,爹离不了她,她也离不了爹,要不是——
要不是大娘不孕,爹绝不会娶妾,而自从爹娶了妾后,大娘的笑容开始变少,待在清心居绘画念佛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抹清愁。
她愁的是什么?
他猜是自己没有替爹生下一子半女,这可是七出中的大罪,爹随时都能休了她,改娶更有家世背景的女子。
但是他不相信爹会休了大娘,就算他那时只有五、六岁,也记得那天的事。
那日下着大雨,大娘身子不好却坚持要去庙里祭拜,这惹怒了爹,爹拍桌大骂,大娘忽然凄凉一笑,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最好你忘了、我忘了,都当成没这一回事最好。”
他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但爹的骂声霎时停止。
下一刻,大娘手攀上栏杆,往外一跃,是爹捉住她的手,用力的把她整个人从看空中扯回来。
当时就见一向稳重的爹浑身发颤、脸色青白的搂住大娘,大娘则拼命想推开他,凄厉哭声破雨帘震撼他的耳朵。
“你就这我这个躯壳gān什么?我死了,已经死了一半了。”
“那剩下的一半为我活着,青娘,死去的不能活回来,但我活着,你却不要我了吗?那贱婢下药害你小产从此不能生育,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也处置她了。”
“青娘,对不起,我那一夜是喝醉了,才会跟那贱婢发生关系,哪知她心地险恶,连这种事都gān得出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就活着,怪我一辈子吧。”
大娘哭得声嘶力竭,一整夜,爹牢牢的抱住她,就像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就怕她再度寻死而香消玉损。
那时他就知道,亲娘再如何曲意讨好、盛装打扮,爹永远都是属于大娘的,他的眼光永远不会离开她。
爹从来舍不得对大娘说一句重话,有好吃的,就巴巴的先送到大娘这,有漂亮的布匹也是先给大娘,他对她一向轻声细语。温柔体贴哪曾想现在这样破口大骂。
“大娘,你有没有怎么样?”
“你眼瞎了,连人也认不出来?”于佑黑了脸的骂道。
于任心回头看,被他护在身后的绿伞人儿抬起头来,他心脏一缩。那不是大娘,但是,真像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