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_作者:弱水千流(191)

  小桂子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督主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在宫外置了处宅院,有好些东西得从掌印值房里搬过去,这不,咱家正好出宫办趟差,便替督主捎些出去。”

  一听车辇里是严烨的家当,原本想撩开车帘看看的几人连忙悻悻收回了手,弓腰揖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咱们就不耽误公公办差了,还望公公见了督主,替咱们替他老人家问声好。”说完直起腰大手一挥,喊道,“放行!”

  一阵沉闷的声响徐徐响起,朱红斑驳的宫门被两个守卫推着缓缓打了开,桂嵘笑笑,朝几个锦衣卫虚虚一抱拳道:“改日再找几位大人喝酒,咱家先行一步。”说罢一扬马鞭,马蹄飞扬起一阵尘土,车辇从dòng开的宫门中不急不缓地驰了出去。

  出了宫门,桂嵘一颗心也终于完全放进了肚子里。他抹一把脑门儿上的汗水,笑盈盈道,“娘娘,已经出来了。”

  妍笙一滞,面上的神qíng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撩开了车帘探出头朝身后望,只见巍然屹立的紫禁城已经被完全甩在了身后,夜色中的禁宫像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shòu,骇人而狰狞,然而万幸,目下她已经完全置身其外。

  心头霎时间涌上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感,喜悦,感慨,疑惑怅惋。这个秀丽的深宫曾埋葬过她的一切青chūn甚至xing命,而今,再回首去看,过往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往事终归要逝去,从今往后,禁中的一切人与事都与她再不相gān,紫禁城的命运,也同她再无瓜葛。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眼中不知何时竟然盈上了一丝水汽。这时候听见桂嵘喊了句吁,马车停了下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外头打起轿帘,绣金线的袖襴下露出一截戴着檀木佛珠的手腕。

  妍笙抬眼看,他立在车辇外朝她微微一笑,薄唇微启,曼声说:“你这么高兴么,都高兴哭了?”

  她一把扑进他怀里去,搂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哽咽道,“我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了呢。”

  严烨吻吻她的额头,“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两人旁若无人的柔qíng蜜意,看得桂嵘尴尬不已,他gān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沉声道,“师父,是不是要把师娘安顿在您北郊的宅子里?”

  这 小子是个鬼灵jīng,一声师娘喊进了严烨心坎儿里。从今日起,她不再是紫禁城里的贵妃,而是真正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心qíng大好,搂着妍笙瞥一眼桂嵘,沉吟了半晌 却摇摇头,半眯了眼看了看远方紫禁城的轮廓,“我同你师娘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明日禁中必定掀起惊涛骇làng,咱们都得打起了jīng神好好应付。”

  ☆、第90章

  临安的九月是一年到头里最萧瑟的时节。

  秋令天,枝繁叶茂的树木全都掩去了碧幽幽的青绿,枯huáng的落叶在秋风中落下来,夹杂着从天际飞洒的雨水,颇有几分梧桐叶上潇潇雨的qíng态意境。

  陆妍笙凭栏而立,斜倚着窗栏看外头的天。四更近五更的时辰,天还没有亮透,雾蒙蒙的天色,不见半分的澄澈湛蓝,像是被灰霜牵起了一层薄薄的帘幕,细密连绵的秋雨落下来,仿若断了线的珠串,一滴一滴,落在房檐上,嘈嘈切切。

  他从廊下而来,抬眼看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清条纤细的背影。风声雨声中,她的发丝被chuī拂起来,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抬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难言的寂寥意态。

  他皱了眉,缓步走过去从后面圈住她,薄唇亲昵地吻吻她的耳廓,嘴角蔓起一个淡笑来,“怎么起的这样早,睡不好么?”

  他呼出的气息喷在耳蜗,又麻又痒,她歪着头躲开他的唇,口里说:“是呢,昨晚梦太多。”

  严烨撩了衣袍坐下来,抱起陆妍笙放到腿上搂着,修长的指慢条斯理地顺过她耳机的碎发,长长哦了一声,“梦到了些什么?”

  她眸光有刹那的黯淡,抬起眼看他,却并不回答,稍顿了顿又问:“严烨,今后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这 个问题困扰了她多时,却始终没有机会问出来。她只知道他费尽心机要亡大梁,却从不知道在他心中是怎样为他们的将来打算的。从紫禁城出来,他安排人替她一 死,这也许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同父母家人相聚。昨晚热血上了头,此时平静下来却感到莫大的悲伤,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除了他,已经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