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韶光(30)

2025-03-01 评论


“几分钟后,他追上来了。”她嗓音放轻,近似梦呓。

她并不清楚他是如何和女人交代的,女人有事必须先行返回镇上,无意跟上他,再说,女人一身爽气,落落大方,不会在这种小节上留意。

但男人的决意陪同却令她在心里激动万分,步步忐忑。他们一路噤声不语,一前一后,只有在路况窒碍难行时互相扶持一把。

多么想问男人,他心里有过她么?终究难以宣之于口,或许她下意识深怕这一问造成彼此尴尬,把奢侈的独处时光都破坏了。

一小时后,他们看见了兰花。

隔了一道狭窄山沟,一株参天老树盘根错节在溪岸峭壁上,望去枝干分岔处结满了十几株兰花的假球茎。夏季不是它的开花期,但是她认得它特殊的茎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多花金钟兰。

山沟约有五公尺深,底部浅浅溪水流淌,纵沟上横跨一截充当临时桥梁的枯白树干。她提足试试脚劲,感觉还算牢靠,随即两手平举,小心翼翼移步过去。

对他们而言,那是简单的跨越,她轻巧地通过了,在另一端站定后,回头对他道:“别过来了,你站那儿等我吧,我采一下就回来。”

为何如此建议?只因一个微不足道的疑虑,方才当她双脚踩踏至中段时,她隐隐听到了木干细微腐裂的声响,不注意就会忽略。她心生不安,又想,他陪她一段已足够,不必再无端涉险。

男人隔着纵沟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了,“我真不理解你,那又何必来?”

她感受到的甜意很短暂,男人已踩上另一端,两脚敏捷地交错移动,他们相距不到三公尺,她下意识伸长手臂想握住他,眼帘一刹间,根本是猝不及防,他猛然踩裂了某一段木质,鞋尖陷蛀空的树身,他立即失去了重心。她张大嘴,惊惧的叫喊卡在喉间,她目睹他直直坠入山沟,伏躺在浅溪里。

“你猜,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不看佟宽,她捏紧杯脚,握出了手背青筋,“我这一生,再也不会碰那些兰花了。”

她疯狂地飞奔回去求援,一刻不停歇,几乎感到肺脏就要随时爆裂。众人把男人救上时,已是五小时后的事。“他没有死,昏迷了四天,醒来时,左小腿已失去,因为卡在石缝里太久,没能保住。”

佟宽俯下身,静静注视她那张微笑里饱含罪咎的脸,柔声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谁都不能预料的一场意外。这世上,分分秒秒都在产生意外,谁都不例外,每一秒钟意念的选择,都可能改变结果,不全是因为一个人。”

她仰起面庞,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对吧?”她伸出手,就要抚上那张神似男人的脸,又缩了手,他及时握住。

她突然激动起来,流露出他认识她以来未曾见过的绝望表情:“我根本就不该坚持去采兰的,根本回头时不该看他那一眼,让他心生不忍,根本不必发生那个意外的,根本就……”接着倏然直起身,用低哑的声音急切地问:“你有过这种经验吗?你手里掌握着一件昂贵珍稀的东西,欣赏不了多久,就亲手打碎了它。

你无法认赔了事,因为那件东西从不属于你。你也无能为力买下它,因为你心知肚明,你无法守着它一辈子而不感到遗憾,更糟的是,没有人要你赔偿,也没有人谴责你,但只要……只要你有足够的良心,就再也不能面对自己。”

她失控了,在他面前。他想,她得花多少功夫把这件事深埋,淡化,才能无事一身轻地终日朗颜?真可惜,是为了这件事他才得以探知她心事。

他拂开她脸上因风缠绊的发丝,平静地回答:“这种经验倒是没有,我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失去的。不过,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到底,你是为了闯下弥天大祸而难过,还是为了失去他而难过?”她僵立不动,呆瞪着他。

“人的确该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结果,但是咏南,何必为此悬心?是他决定把自己交到你手上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佟宽在淡漠的口吻中,无甚动容地为这件憾事下了脚注。

“你”是她欠缺描述能力吗?他似乎并未领略她倾诉的重点。

“说了这么多,是因为知道你很有可能会爱上我吗?”他轻捏她的鼻尖。

她颓然呵口气,“说这么多,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个潇洒的人。”

他低默一会,看住她。“那很好,能让你记在心上不是坏事。”

她张口欲辩,他按住她的唇,“咏南,放轻松点,好吗?还有,我决定的事很少萌生退意,别再试图说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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