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佟宽走出办公室的高大背影,章律师再度讶异得合不拢嘴,这个男人前后表现差池也未免太大了,决事毫不拖泥带水。他忽然想起前一天曾头痛地询问林咏南,佟宽真能无条件放手?他一点也不想和他交锋。她却无比肯定地点头:“会的,他曾经说过,人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他会做到的。”
他对这个男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仔细端详,她几乎瘦了一圈,或许旧时裤装尺寸不合,她今天仍旧穿了件连身及膝裙,露出纤苗的臂膀和小腿,因为无心打理,长发随意结个松辫子垂在胸前,年纪看起来又更轻些。不变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浅棕肤色的脸蛋上,闪着教人深思的神韵。
她一进门,唤了他一声,照例活泼地咧嘴笑开,对着走到脚边朝她猛吠的芬达出声抚慰:“你忘了我吗?忘了吗?”芬达嗅闻一下,很快辨识出旧主人,开始兴奋地跳跃,她一把抱起长大不少的狗儿,不在乎沉重,立刻在客厅到处走动,东张西望。
并非闲情打量他的住所装潢,她在寻觅她的箱篓,当时全未拆封,现在一个也见不着,多年物品无论再精简,至少也有二十箱,不可能一齐被堆置在屋内某个角落不被发现。
她疑惑地看向佟宽,他没说什么,领着她走到客房,门一开,她满脸惊讶。
室内原始的装修不知何时已拆除清空,靠左的那面墙装钉了两具置放杂物的多层木架,其中一具层架上整齐摆放了她所有的制作工具和漆料,另一具木架则放置了她的小型木作样品。房间中央设置了一张簇新的工作台,地板竟是新铺设的耐磨地砖。这是一间薪新的工作室,虽然面积略小,功能和从前那间相差无几。
她嗒默无声许久,手臂因撑不住芬达逐渐酸软,不得已弯腰放开它,她一直不看佟宽。
他在一旁解释:“以为你迟早会回来,先帮你把所有箱子拆了,东西全都收拾在屋里该放置的地方,如果要让我再一一取出来让你打包,我已经记不清了。”
换句话说,这间房子消化了她所有的东西,若要巨细靡遗收拾装箱,恐怕不是两三天内能办到的,但这全是她的错不是吗?
“还没吃午饭吧?先别忙,一起吃吧。”他径自走开。
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为她安置了工作室这件事严重干扰了她的意志。
她心不在焉地跟随他走到餐厅,发现他居然亲自下了厨,煮了一锅香味四溢的什锦汤面,两副餐具早已摆好。她瞪着锅里的内容发愣,食欲神奇地被勾动,忍不住弯起唇角微笑,摆脱了矜持,主动入座。
对坐用餐,他不时抬眼审视她,吃得相当慢。她举止自然,表情恬淡,因为肚子异常饿,非常认真地在吃面,视线只落在碗里和锅里,一碗下肚,没想到单纯的肉丝味道意外地丰富,忍不住就要脱口赞赏他的手艺,嘴微张,两人视线相逢,她在他眼里看见了熟悉的温柔,及时抑制住冲动,垂眼盯住手里的碗。
两人分吃了一锅面,她足足吃下三分之二量,他不置一词,意味不明地笑着。
饭后她习惯性地跟着他收拾餐具,一起在厨房洗涤,为了冲淡尴尬,她说着简单的家常话,他自在地应和着,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这个念头乍现,她伤神地揉着太阳穴,思索了一分钟,转身走出厨房。她打起精神,重新找出瓦愣纸箱,放眼四周,把辨识得出物主的东西逐一放进箱内。
这不是件轻松的事,必须到处打开抽屉或橱柜费心挑拣。佟宽偶而靠近,单纯递茶水,并无开口,他或站或坐,保持一段距离观望,目光柔和。
屋里宁静幽凉,穿插着芬达的滚闹低吼声,她紧咬牙根,加快手边工作。但流动的空气里弥漫着他的气息,他的足音,他接听手机的话音,他的无所不在让她的呼吸莫名发疼。彷佛隔绝了所有的氧气,逐渐地,她的呼吸开始不规律,心跳加倍急促。
她惶惑地捧着胸口,蹲坐在地板上,虚弱的手劲再也无力移动纸箱半分。
一道黑影背光俯看她,关切地问:“咏南,怎么了?”
许久的噤声令她喉咙喑哑,发不出声。他静静看她半晌,递出一只手,就在她鼻尖,像根救溺的绳索,她交出左手,让他紧紧握住,他稍一牵曳,她轻盈的身躯就朝他攀附,他拥住了她,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起。她将面颊偎在他肩上,强烈的心跳竟得到了神奇的抚平。
她闭上眼,感觉到他在走动,他与她耳鬓厮磨。就这一刻,她不在乎他将她带到何处去,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温存,她就能获得新生的力量,纵使是飮鸩止渴,也不想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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