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试试够不够利。”他拿来一张白纸,两指夹着两端,要她由上将纸切两半。
拿刀对着他,她好像才是紧张的那个人,努力稳住手,刀刃才轻触最上缘,白纸就无声化为两半。
她吓了一跳。这么利!还好自己刀有拿稳。
“可以了。”他收起纸,“磨过度了刀口会太薄,容易缺角。”
她把其它两把也磨了,自觉战战兢兢,不知道是因为磨刀本来就有危险性,还是他那种士官长的态度让人自动立正站好。
连磨刀也有技术,必须自己来,他的特训越来越给人爬天山的感觉,她得学的东西究竟有多少?
再抬头时,她发现他就站在她眼前,赶紧把刀拿开一些。
“你工作的时候,完全不注意四周的情况吗?”
“当然——”本能地就要辩解,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口。
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从来没有人帮忙;在社里时则埋头做自己的,直到卓因潋出现才盯上她。
要分工合作。这是他训她的第一件事,她却仍然没有学会。
卓因潋绕过料理台走到她身后,她转过身去,却发现手上的刀正对着他胸前,赶紧往旁边移,他却把手搁在料理台上挡住她。
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除了家人,还没有男生这么靠近她过,因而自己像有雷达本能地闪避。她就是不喜欢。
“学长,有必要靠这么近吗?这样很危险——”
“有必要。在厨房里摩肩接踵一整天,要懂得闪,更要懂得挤,撞到了会打翻东西、会烫到,连切到割到都有可能;但为求出菜速度,还是要钻着空隙不能等,转过去继续做。”
她想辩驳,却硬是止住自己,僵硬地转过身去。这样感觉更糟糕——他像座山一样就杵在身后十几公分的距离,手仍放在料理台上。
这样……
像是被他从身后半圈着一样。
但她能有什么选择?明知道他有一半的目的是要看她能在他厨房里撑多久。她咬着牙,加速把刀磨完。
“好了。”她小心地把刀放下。
“刀清洗一下,去冷藏柜拿菜。”
她照做,清好刀绕过他走到冷藏柜前,打开来看见琳琅满目的食材,简直像是高挡超市的阵仗。
要拿什么呢?他如果没告诉她该拿什么,那就是训练的一部分,她脑中一片空白,但逼着自己努力干脆……拿她没做过的东西算了!如果是来学东西的,做她拿手的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她索性专挑贵的食材,都是她向来买不起的:日本的松茸、法国的comta起司,蔷麦、鱼腥草、茗荷、处女餺。有的她根本连吃都没吃过,但她没吃过的必然是稀有的。
把东西都放在料理台上,她才自问是不是想挑衅他,会不会又自作自受。
“还在等什么?开始做。”
天!他的特训就是看她怎么盲人摸象吗?她怎么这么笨!竟然自己往洞里跳,为什么不选常用的东西?
她深吸口气。好,如果要丢人,就丢到底吧!
她看着自己像乱码选出的食材,努力要把它们结合在一起。最简单的组合法是三明治,最难的是浓汤。如果她做成法国餐的主菜,就可以在盘上分成几个单元,但必须有共通的特质将它们串连在一起,互相増补。
天,她头已经开始痛了。
但心在跳,且跳得很激昂。在厨房里她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心像在坐云霄飞车,又怕又兴奋。
要上去那一刻踌躇不前,上去之后暗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笨,但一开动以后又不想下来了。
她本能地就开始洗菜、切菜、热锅,做着任何料理都必须的前置工作。她的眼睛和手感觉着食材,脑子里转着念头,——筛选。
她小时候粗手粗脚,洗东西会掉到水槽里,打蛋会混进碎壳,水果上留着捏痕,切东西一点也不细致,切出来的大小都不一样。
“你小心一点嘛!”妈会训诫,“我们吃的东西本来都是活过的,是有生命的,我们要尊重,不能随便。”
小小的她才不愿去想自己吃的东西是死的咧,听起来多恐怖!
但妈的意思是要珍惜吧,要感念我们吃的东西是很珍贵的;我们要活下去,是很多人的劳力、很多生命贡献的结果;所谓一粥一饭,当知得来不易。
这些名贵的东西,又是多么难得呢?
有钱人吃饭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
好不容易取得的食材,在厨房里费时又精心调理出来的美食,用钱来换,几口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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