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瞠目心惊,准备跳回床上,门砰声打开,两个男人发现一蹬一蹬活像跳虾的肉票,皆吓一大跳,较年轻的脱口道:「完蛋,醒了!」
另一个男子相貌端正、脸色苍白,朝她走近。她瞪大眼,电光石火间,倏地认出他来,是杨仲南店里的红牌调酒师,打过好几次照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开始惊喊,发出来的却是呜鸣声。调酒师慌乱了,拼命安抚她,「妳别激动!别激动!我不会对妳怎么样,妳乖乖的,就可以安全回去──」一只手就要伸过来,她肩膀一缩,更为激动,不断发出呜呜声,左闪右躲不让他碰触。
「妳乖一点,我说的是真的,我对女人没兴趣,不会对妳下手,妳放心,我只是要教训杨仲南那家伙,妈的!」恨恨踢了床沿一脚,似乎有无限怨忿。「他对姓章的另眼相看我没话说,谁让他们自小认识到大。这家店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他都看不到,我等他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他放弃了姓章的,结果他竟然回头找分手过的女人,这对我是污辱啊!他把我当成了什么?我对他表白,他竟然只是笑个不停,还说他和我都搞错了,他爱的应该是女人,什么跟什么啊?我真不甘心──」
「大哥……」听得目瞪口呆的年轻男子拉拉他的袖子,「她看到我们的脸了,万一她告诉警察,我们就完了,你确定要让她回去?」
这个提议让三人面面相对,调酒师脸色青白交错;无法为自己辩驳的薄芸冷汗直流。三人僵持着,大约有一分钟之久,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调酒师终于咬咬牙,对年轻男子下了命令,「到外面帮我找条绳子!」
希望变成了绝望,她开始做最后的挣扎,满屋子像只受惊的待宰羔羊乱转乱跳;调酒师满头汗,不知从何下手日后较不会作恶梦,她趁他分神之际,斜斜对准窗边跳过去,蹬上矮凳;调酒师惊奇地看向她,不明白手脚被缚的跳虾如何逃出生天,好整以暇地在后头观赏。
在矮凳上摇摇晃晃站好,窗框正好在她腰边,回头看,调酒师扬扬眉,示意她继续下一步。她咬紧牙根,不看地面,看着蓝天,想着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多希望再见他一次,一次就好,请他别怪她,她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别无他法了,或许她命大,还有机会……
她小腹紧傍着窗,上半身往外倾斜四十五度,闭上眼,纵身一跃,不到三秒,「咚」一声重物撞击闷响传回窗内。
正走进来的年轻男子目睹这一幕,张口结舌,手上的绳子掉落地。
「大哥,你用这种方法杀她好吗?底下有人吔!」
两人一起冲到窗口,不约而同朝下望。草丛堆挤了一群在附近闲逛的人,啧啧惊怪地比手画脚,并且仰头查看。两人快速缩头,不必商议,逃之夭夭。从年少至今,无论他做了多少令人伤神、伤心的事,眼前这个男人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不是一肩扛起,就是远走天涯。回国后重聚,他们保持着难言的距离,他做的任何放荡举止,最多引起男人无奈的叹息和惋惜的规劝,却不再插手干涉,如果不是他父亲的盛情难却,对男人殷殷托付,他们不会再有并肩共事的一天,破除时间形成的隔膜。
在那段对自己的爱欲混沌不明时期,男人不曾以任何伤害性的字眼谴责过他,他其实了解,男人在苦苦维护以往共筑过的友情,他因而以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在男人的心里都有一定的位置,但此刻,他不确定了。从病房出来后,男人疲惫而严厉的眼神就没有放过他,他准备的一套劝慰之词无用武之地,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寒冽到可以刮伤肌肤,他终于忍不住打破缄默,挺身向前道:「这件事我不会推卸责任,你想怎么对我,我都不反对。」
「现在做什么也无法让她完好无损了,腿断了、皮肉伤都可以治好,可是她那脑袋──」章志禾愤愤瞪住他,找不出恰当的字眼形容那颗脑袋的状况。
「也不过是──」话马上吞回去,因为对方拳头已经握紧了。「不管怎样,她还是她,多花点功夫,你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不是吗?」
「说的容易,你没看到她刚才那眼神,」章志禾咬牙,「这个损失才难以估算!」
「可是医生不是说,她惊吓过度又碰伤了头,难免的啊!过阵子就会渐渐恢复了。」他可以理解心爱的人遭难的心情,他不能理解的是章志禾比薄芸的父亲,甚至薄荷都来得郁郁不振,充满挫折感。在相关人等都因为薄芸的大难不死而大表欣慰,甚至感激涕零时,章志禾的情绪就显得很另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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