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只要一句话(21)

2025-03-02 评论


对著那张毫无生气、万念俱灰的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能再弹琴,我还是我吗?」汪勤看著缠满绷带的手,接著看向他。「朗晨,要是有一天你无法再弹琴,会有什么感觉?」

他哑然。从他三岁时按下第一个琴键,所有人就告诉他,他生来就是弹琴的料,他真的不知道,不弹琴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热爱钢琴的母亲说,他有她没有的天分,可以完成她未能达成的梦想。身为知名指挥家的父亲说,他是朱家的孩子,在乐坛上的表现不能输给别人。

「你跟我是同一种人,朗晨。」汪勤接著说。「我们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目标,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一件事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天弹琴的能力被剥夺,我们还剩下什么?就像我现在这样,没了钢琴,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不对!不对!不对!不是那样的!他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得朋友绝望的声音,像只恶魔的手,残酷地揭开他不想见到的阴暗。

汪勤又笑了,笑容几乎透著怨恨。

「你知道吗?就连我爸妈,即使他们已经尽可能掩饰,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失望,这么多年来培养的小孩却是一场空……还有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安妮,也已经几天没来了。」

「你多心了,别再胡思乱想。」他困难地道,心中却有股想逃开的冲动。

他不想听汪勤说这些,一点都不想!

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时,周遭的景物又开始扭曲,下一秒,病房变成了舞台。

他穿著黑色礼服,坐在一架史坦威前,台下坐满了听众。

舒伯特即兴曲90号四,他知道这是他该演奏的曲目。

可是他惊恐地发现,脑子里除了曲名之外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抬起手,却不知指尖该落在何处,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就是连一个音符都无法弹出。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了?

「Boo——」台下的人开始嘘他。

「垃圾!根本浪费我们的时间!」有人将曲目表砸向钢琴。

「不会弹就下台!没用的家伙!」

嘘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他头晕目眩,耳膜即将爆炸——

吓!

朱朗晨猛地惊起,身上满是冷汗。

好可怕的梦……

他心有余悸地喘著气,不由得庆幸梦的最後一部分,仅仅是梦,若他真在台上出过那种洋相,恐怕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睡意全消,朱朗晨套上衣裤,下楼来到厨房。

倒了一杯开水,他在餐桌旁坐下,饮下一大口冰凉的水,解了渴,却冲下掉那个灰暗的记忆。

他的朋友汪勤,在出院的第三天,跳楼自杀。

汪勤死了,但是那天在病房里他说过的话,却像诅咒似地无时无刻不纠缠著他。

没了钢琴,他就什么也不是。

他愈想忘记这句话,就愈摆脱不了。

在那之後,他仍是照样工作,照样四处表演,周遭的人都未察觉任何异样,只有他自己明白,好友的自杀在他心中捅出一个黑洞,随著日子过去,那个黑洞只是愈加扩大。

渐渐地,他发觉只要一碰到琴键,心里就会出现一股近乎厌恶的抗拒感,仿佛那庞大的乐器是个不祥的怪物。那股抗拒愈演愈烈,甚至引出头痛、胃痛等他从未有过的毛病。

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许,他开始强迫自己屏除所有情绪,像机器人似地上台演奏,直到最近的那场独奏会,当他差点无法完成最後一首曲子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必须离开一阵子。

但是到现在,离家已快三星期,他仍是茫然,仍是无法像过去那样弹琴。

他很怕,很怕汪勤说的是事实——没了钢琴,他就什么也不是。

除此之外,他也怕到最後发现,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存在价值,全来自他的钢琴天赋,包括他的家人。

说穿了,他只是个胆小的懦夫。

朱朗晨苦笑,拿起杯子正要再喝一口水,便看到吕飞絮无声无息地「飘」下楼梯。

「我吵醒你了吗?」他没有她那种走路不发出声音的本事。

「我还没睡。」

「写稿?」

「对。」

她搜出一包泡面,看样子是打算当宵夜,朱朗晨本想开口说她,随即又改变主意。算了,她肚子饿,家里冰箱好像又空了。

看著她站在炉子前,旁若无人地烧水,然後慢悠悠地放入面,他发现,心中的纷乱情绪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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