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总是这样不疾不徐的,凡事随著自己的喜好、步调,从来不勉强自己与别人交际往来,也不在乎旁人是怎么看她,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半分。
不一会儿,吕飞絮端著小碗公,在他面前坐下。「你要吃的话,橱子里还有一包。」
「我不饿。」朱朗晨收回视线,可是没一会儿,眼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她低垂著眼,挟起热烫的面条,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慢慢吃进嘴里。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嘴巴跟她的人一样,小小的,原本粉粉嫩嫩的唇色这时因沾上了些微油腻,像是涂了透明唇膏似的,变得更晶莹、滑嫩。
冷不防地,下腹传来一阵紧缩,欲望竟蠢蠢欲动。
他骇然一震,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吓了一跳。老天……他什么时後变得这样好色,居然连看女人吃面都会产生反应?!
似是察觉到他的异样,她一脸奇怪地看向他。
朱朗晨不自然地咳了咳,赶紧没话找话说。「呃……你写作多久了?」
「快八年了吧。」
「这么久?」朱朗晨微讶,想到她应该跟方言欢一样年纪。「你还在念书的时候就开始写了?」
见她点头,他又问:「你没想过要做其他工作吗?」
「为什么要?我喜欢写小说。」她边吃面边道。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却另有一番感受。就因为喜欢,所以持续了这么久,那么他呢?弹了这么多年钢琴,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的「喜欢」弹琴,变成了「必须」弹琴。
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纯粹为了开心而弹琴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是有—天……你突然发现所有灵感消失、写不出东西来了怎么办?」
她给他—个看白痴的眼神。「那就不要写,改做别的。」
朱朗晨瞪眼。就这样?为什么她能把事情说得这么轻而易举?
「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简单,是人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是这样吗?他不知道该不该赞同。
「若是所有人对你的肯定都来自你写的小说,一旦你无法写作,难道不会觉得好像失去了自己?」
她停下筷子,注视了他许久,看得他有点心惊,仿佛心事被洞悉。
「如果是那样,那么人生就太可悲了。」她最後道。「我写小说是为自己而写,因为那带给我乐趣,如果有一天我写不出来,乐趣变成了痛苦,那么就乾脆放弃,我是吕飞絮,不是『写作的吕飞絮』,我又不需要小说来定义自己。」
朱朗晨愕然。她说得太率性、太自我,可是他又不由得为她的想法心折。
假若汪勤有她这样的性格,今日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那么他自己呢?难道真能果决地放弃弹琴?
不,他想他做不到,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不舍,他也说不清。
然而她的话,却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使他的心境有了变化,像是某个扛了很久很久的包袱被卸下,顿时轻松不少。
他相信,至少在她眼中,他就只是他,无论他是小吃店里端饭菜的阿晨,或是人人眼中的天才钢琴家。
这个体认,使他莫名欣喜。
「谢谢。」他忍不住道。
吕飞絮奇怪地瞥他一眼,扔出两个字:「无聊。」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话对他有多大影响,朱朗晨暗自好笑。
接下来,他们都不再说话,他若有所思,她静静地吃著面,谁也不认为这样的沈默有什么奇怪,仿佛这再自然不过。
一绺头发自她随意盘起来的头上落下,几乎碰到了盛面的瓷碗,朱朗晨见著了,想也没想地伸手替她撩到耳後。
空气瞬间凝滞。
她惊诧地僵住,他的手则错愕地顿在半空中。
他的耳根热了,她的脸颊似也染上红霞,暧昧悄悄地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一人率先回过神。
「我、我怕你的头发掉到汤里……」他支吾解释。
「唔。」她胡乱发个音节,匆忙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然後她把碗放到一旁,看也不看他,飞快消失在楼梯口。
朱朗晨坐在原地,瞪著自己万恶的手。
他是撞了什么邪?一下子对著人家的嘴遐想连连,一下子又轻佻地摸人家头发,这根本不像他呀!
带著满肚子不解,朱朗晨回到自己的房间。
辗转了一段时间,就在即将入睡前,他忽然想到一件一直忽略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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