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记(9)

2025-03-02 评论


小晏江与其他邻近孩童一块上总数不到三十人的山区小学,优游自在地成了野性难驯的云豹,在山光水色中度过她大半的童年。

极度的快乐刺了上天的眼,提醒上天要收回这些恩赐,于是发动了那场让人措手不及的灾难。

千里迢迢从台北一场为期三天的艺术展览演讲会赶回山镇的父母,不理会邻里的劝阻,执意回到被警示为危险地带的小木屋欲带走断了消息的晏江,滚滚而下的土石流冲垮了如积木堆盖的小木屋,淹埋了那对年轻夫妻。住在同学家的晏江早已到村长家避风灾而幸免于难,却从此成了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她连父母的遗照都不可得,那座她父母钟爱的青山绿水彻底带走了她的童年。

大半辈子在乔家大宅当管家的表姑婆,将举目无亲的她带往台北,住进了乔家后方二十多坪的管家宿舍,

乔淇自此走进了她的生命。

十八岁的乔淇是乔家的独生子,拥有四分之一白人血统的乔淇,是晏江作梦也勾勒不出的精雕极品。晏江曾指着一幅西洋油画中临水自赏容颜的美少男对乔淇道:「你长得真像他。」

乔淇扬扬眉,摸摸她的短发道:「哦?水仙纳西瑟斯?我可一点也不自恋呢。」

是的,乔淇从不自恋耽美,就像随着四季递嬗,夏花秋叶的生生灭灭一样顺理成章;乔淇从不知要张扬其美,也不在虚有其表中得到自信。

晏江十三岁那年,对换了新环境后的手帖交林雁容道:「我喜欢乔淇,妳知道为什么吗?」

楞头楞脑的林雁容两眼闪着精光道:「还用说吗?他是极品天山雪莲啊。」

「错!我喜欢乔淇头发一甩,满不在乎的说:那有什么了不得呢。」

「那有什么了不得呢」几个字从他薄薄的唇一吐出,就成了晏江的万灵丹,连初次融入城市生活的挫折屈辱都能消融于无形。

「有什么了不得呢,时间会带走一切好的坏的,妳得学会坚强,小晏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别上了它们的当。」

一路过关斩将的求学生涯诸多名声奖誉,他总是淡然地说:「有什么了不得呢,只要时间运用得当,谁都可以做到。」

乔家因建筑发迹而累积三代的庞大家业,他也能对卯足了劲拍马屁的同学轻描淡写道:「又不是我赚的,有什么了不得呢。」

他不是说说而已。他从国外拿了建筑硕士学位回台湾后,就进了一家颇富盛名的建筑事务所任建筑师到现在,从未过问家族事业。

在他眼里,有什么是「不得了」的呢?晏江不明白。

她倚靠了他在这个处处是陷阱的城市中活了过来。乔淇是她的天,为了迎合他的胃口,她蓄了柔柔亮亮的直长发,从不在发上作怪;只穿纯白或粉色系的裙装,花了比别人更多的心力考上明星学校,潜意识地在打造自己成为他标准妻子的唯一人选。

为什么说是唯一呢?因为从她认识乔淇趣,从未见他带女性朋友来过乔家大宅,那些狂蜂浪蝶只能在社交场合中沾一点他的蜜,就再也没有甜头可尝;她私心的、偷偷的以为,乔淇在等她长大。因此,她在数次被私慕他的学校女同学「痛整」的过程中,还能兴起「舍我其谁」的快感在血液中沸腾而与他人干架。

乔淇从未吻过她;但他那如春风拂面般的拥抱已足以使她辗转难眠。她喜欢从后面悄悄伸臂箍住他的腰,听他轻笑几声后,说句:「又调皮了。」

乔淇对女性的尊重深化了她的决心,她一定要嫁给乔淇。

大学毕业那一天,她兴高采烈地走出校门,奔向在路边等候的他,两手交缠住他的脖子,深深的吻印上他的唇。她不介意主动,柔软的触感霎时迷醺了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甜蜜,但是……

慢着,乔淇未动,自始至终都紧闭双唇,连手都末碰触到她,她的热烈在疑惑中渐渐冷熄,退开一厢情愿的热吻,她不解地看着他--他不习惯当街亲热吗?

乔淇还是漾着晨曦般清新明亮的笑容,递给她一束香水百合。

「恭喜妳毕业了,我最亲爱的妹妹。」

那一秒,她建造十年的爱情城堡轰然坍塌一半--他拒绝了她。

关在房里用不吃不喝慢性自杀的她,两天后在表姑婆抬了支利斧宣称要破门而入的前一秒,盛装地开了门,没事人似地看着门外的一帮乔家仆佣——

「在演八点档吗?我要出门了。」

坚韧的意志力让她昂首再出发。她能够爱一个人超过十年,就能忍受一时的挫败,争回他捉摸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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