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57)

2025-03-02 评论

“不肯放过你的是你自己,”沛文一针见血地说,“你明知有病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想活了?”

哲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血气涌上来又消下去,几次想说话都忍住了。他拿起酒瓶又为自己满满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他喝得太快、太急,大半杯的酒都洒了出采,弄得他脸上身上都是,他也全不在意。

“难道——世界上真没有令你继续活下去的任何理由?你对生命已毫无留恋?”沛文冷静地问。看着他狂欢,他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图——他阻止得了吗?

“我的事——不要你管!”哲凡的脸被酒精烧红。“我死我活全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你来多嘴、多事?”

“我可以不管,”沛文不动气,他能了解哲凡的心情。“我却不愿意人们失去一个最好的医生。”

“最好的医生,”哲凡伸出双手狂笑着,“最好医生的手已不再听指挥、不再受控制,它颤抖得拿不稳一把手术钳,最好的医生,哈——”

笑声的尾音颤抖着带着湿湿的泪水,冷静、深沉的刘哲凡医生——竟然哭了!

“哲凡——”沛文站起来,神色变得更严肃,“你自己也明白,及早治疗,痊愈的希望有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你为什么要拖着?”

“我——根本不想治疗!”哲凡收敛了泪水,略微平静地坐下去,把脸深埋在手掌里。

“你岂不是慢性自杀?”沛文也沉不住气了,“哲凡,你疯了吗?”

哲凡不响,也不抬头,好长、好长、好难受的一段令人窒息时间过去了,哲凡的脸依然埋在手掌心,声音却稳定多了,稳定得——悲哀而无奈,深深浓浓的,让人听得心也酸了。

“五年前,那一天开始的时候,我——已经不再看重生命,四十多年的生命竟变成赤贫,变成一无所有,活着——也岂不多余?”他慢慢说。像一条蚕,缓缓地吐着长丝,细细的、哀伤的丝,丝吐尽了,蚕也僵硬。

“哲凡——”沛文不能不动容。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哲凡,这不是他同学、同事二十多年的冷静医生,哲凡——是另一个酷似他的人?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的剖白?

“我并不害怕,也不遗憾,我平静而且心安理得,我一直在等着,等待这一天的来临。”哲凡又说。

“但是——为什么?”沛文听得发呆。可能吗?名誉、地位。事业、财富全握在手中,怎可能如此悲观厌世?当年的离婚——不是他毅然选择事业的结果?他不是重感情人,他是理智型的,怎可能——如此!

“没有原因!”哲凡又说,“没有原因,若有——也许是在我眼中的丰盛、富足和赤贫竟是相同,我已失去追求任何目标的兴致。”

“然而丰盛富足怎能和赤贫一样?”沛文不解,这句话实在太玄了。

“当然一样,当然一样,”哲凡慢慢抬起头,“你说不同只因你——不曾经历过,你幸福。”

“哲凡,请告诉我,你到底受到了什么打击?”沛文十分关心。“请告诉我!”

“没有打击。”哲凡笑了,“你没看到我这二十多年来一帆风顺吗?”

“可是——浣思?”沛文猜测,这可能不大。

“怎么会呢?”哲凡笑起来,笑得——甚是陌生。“分开——对我是种解脱,记得当年一句话吗?你说我这种人是不适合结婚的。”

“你结婚了而目快乐过。”沛文说。

“快乐吗?只不过浮光掠影,不谈——也罢!”哲凡摇着头微笑。

“总该有原因的,”沛文不死心。“你不会无缘无改变得这么——离奇!”

哲凡不出声,望着那瓶酒发呆,他是医生,他知道酒精对身体的侵蚀性,然而,那种茶色的液体却能带给他短暂的、模糊的快乐——能遗忘、能忘我就是快乐。而他最大的痛苦是——他竟还有思想、还有感觉。

“哲凡,你要理智些、坚强些,”沛文又说,他真是苦口婆心尽了朋友的责任。“即使你本身不在意,你也不为心宁、心馨想一想?”

“她们姐妹有——浣思。”哲凡漠然地说。

“浣思——你不考虑她成了麦正伦太太之后,两个孩子可能适应?”沛文提醒。

哲凡震动一下,为孩子?为浣思?沛文无法知道,所喜的是,哲凡有了改变,他眼中开始有些光彩。

“她们——也都长大了。”他不置可否。

“成长的孩子并不是说不再需要父爱。”沛文是认真的。

“我——从来也不曾给过她们。”哲凡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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