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1号公主(11)

2025-03-02 评论


我开始参加团体治疗,唱歌、打乒乓球、跟病友打牌聊天,许久不见的笑容也随着我的努力一寸寸地回到我脸上,每天我都写一封信给他,麻烦阿姨帮我寄出去。信的内容一定有句“我们都要忍耐,等我!”

本来食欲不振的问题,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变得爱吃,最初是为了要补充体力,让自己身体有力气去对抗缠绕不去的沮丧感,但在不知不觉中,爱吃成了不吃不行。我吃的快吃的多,吃完正餐的菜色,我却还停不下,就算只剩白饭我也一碗碗的添着,直到肠胃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食物堆满到喉咙上。

然后我会呕吐,起初,还得用手指头压住舌根才吐得出来,到后来,只要想吐,我随时随地想吐就能吐。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希望我遭受无止尽的惩罚,因此对我施了一种极为恶毒的魔咒。让我不断地从一个炼狱换到下一个炼狱之中。病房很快地发现我的异状,医生交代必须控制我过当饮食,但是为时已晚。食欲成为我不可控制的冲动,我开始会去偷、抢病友的食物,不管是一口饭、几盒饼干。吃撑、吐掉,吐完再到处搜刮食物,不停地恶性循环。

不在乎被病友殴打,或是呕吐带来的痛苦,因为在吃的过程中,我能得到解脱的轻松感,就算接下来我得面对接踵而来的罪恶跟挫败感,我还是乐此不疲。医师认定我的强迫症情况过于严重,换了新药更加重药量,为了确保在适应新药的过程中不会发生意外,我又进了禁闭室,这一关一绑就是7天。

“我可怜的孩子……”之后阿姨来看我时几乎都是以泪洗脸。姨丈总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勇敢,想办法战胜自己。”“有我们和那个爱你的男孩在等你。”他们说在台北已经有个家等我回去,只要出院,会有一个漂亮的房间,多彩多姿的大学生活正在等着我。

同一天,我才知道自己考上了木栅的政治大学,阿姨帮我办妥休学手续,两年内复学就可以。他们拍了许多关于校园、猫空、指南路、台北美丽的夜景照片给我,期待我用希望去克服过去的阴影。

希望?是雨过的彩虹吗?不久前,曾有一道彩虹为我架出幸福的美丽弧度,却被尾随而来的暴风雨瞬间冲毁。注定我只能拥有暴雨中的彩虹,等着这不堪一击的讽刺颜色消融透明,最后一无所有。在往后的心理咨询中,我对医生说着我的感触。

医生说,因为我生病了所以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可是他却没办法解释,在我为了恒峰、阿姨、姨丈跟未来做出努力,征服对食物的强迫症后,体重突然爆增的现象。在暴饮暴食期间我还瘦了5公斤,但是,现在即使不吃不喝,脂肪像是躲在空气里,顺着呼吸或是直接贴在皮肤上,如同飞扬的尘土,一层层地覆盖在我身体上快速地堆积加厚。

我的甲状腺分泌正常,新药的副作用中没有这一项,各科的会诊也找不出身体异常之处。我的主治医师说:“可能是心理的因素所造成的,所以等你去除心里的障碍,‘应该’能痊愈。”

“要多久时间?你说啊?”从没想过我会用激动愤怒的口吻对人说话。

除了悲怜我的眼神外,医生没有给我确定的答案。时间会告诉我们现实,因为除了现实,它一无所有。不到1年的时间里,没花任何一毛钱上帝就送了我整整55000公克,可惜不是高价昂贵的黄金条块,而是号称有市无价的人肉脂肪。吊诡的是,随着我一天天的变胖加重,我的忧郁症和强迫现象却日趋减缓。

“心宽体胖嘛!”当我的主治医师这样告诉阿姨时,我终于相信鲁迅在书里闻扬的阿Q精神,原来真的都还住在中国人心里。医生能把误打误撞的结果,乡愿地找个理由搪塞,再将功劳揽起四处说嘴。阿姨和姨丈也可以在迷迷糊糊中乖乖地感恩载道。不过既然他们认为这样能皆大欢喜,我也无话可说。

刚到医院的18岁,我是164公分45公斤。喜欢我的人告诉我,我有张过于清瘦的脸颊,但不失美丽的容貌和晶亮的眼神。

匀称的身体,虽略嫌骨感,弱不经风的外表,有让人想要怜惜的不舍。那一年我罹患“精神官能症”,自杀、暴食、偷窃,成天有数不尽的沮丧,以及吞不完的药丸和胶囊。

19岁了,身高依旧,体重却像青蛙吸气般涨大一倍。病友们都叫我牛蛙,因为我肥胖后话变得多,老是聒噪地讲个不停。用直桶圆滚来形容我的身材一点也不为过,从脸的轮廓,胸部、腋下,大小腿、臀部、肩膀手臂、下巴、颜骨,随便从身体的任一部份望去,就能看到一团肉在耀武扬威。走路左摇右摆还会产生自然晃动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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