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岁,你这个人很有趣。”
“你一个人住?”
苏智点头。
“我也独居,家母仍在医院里。”
苏智忽然明白他铤而走险的原因,不禁恻然。
她看著他的一双手,犁黑粗糙,不似斯文人,但是车里却有一本英文书:《马丁路德及宗教改革》,这人真的十分有趣。
“有女朋友没有?”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
“嘿!”苏智笑出声来。
“你呢?”
“我对感情深切失望。”
千岁想,一定是吃过亏。
这一个晚上,千岁忽然觉得时间易过,母亲入院之后,他第一次笑,这都是因为苏智,他俩在同一架车上。他们在小食档分手。
第二天早晨,千岁去看母亲,她正在吃绿豆糕。“谁送这个来?”
看护答:“一位小姐放下就走了。”
“什么样的小姐?”
这时千岁妈说:“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我真想回家。”千岁笑,“那多好,我即刻去办手续。”
他与医生谈一会,了解情况,他完全放心了。
回到家,有一个打扮朴素的外籍女佣在门口等候,“王先生叫我来侍候太太。
千岁以为是三叔,心存感激。女佣一进门立刻动手工作,手势熟练,经验老到,是照顾病人专家。
不久,金源带妻儿探访。
那两个孩子胖大许多,十分可爱,粗眉大眼圆头,像煞金源,千岁妈十分喜欢。
蟠桃剥橘子给千岁妈吃,一边唠叨丈夫。
金源大喝一声:“女人,你有完没完,我说一句,你讲足十句。
千岁很觉安慰,这已是一对老夫老妻。
他们告辞后三叔也来了,三婶像贴身膏药似跟在身后。
千岁认为她实在没有必要严厉监管三叔,不过,那是长辈的家事。
三叔诧异,“这个女佣很周到,何处找来?”
千岁一怔,不是三叔推荐,那是谁?
三叔喝一口热茶,轻轻问千岁:“最近可有陌生人找你?”
千岁摇头。
“千岁,有事找我商量。”
那边三婶已竖起耳朵。
千岁只是陪笑。
三叔低声问千岁妈:“可是他来过?”
千岁妈反问:“谁,什么人?”
三叔完全不得要领。
三婶却催他:“时间不早,我们还有别的事。”
千岁送他们出去。
回来时听见母亲笑著说:“三婶太紧张,三叔是好男人,她大可放心。千岁知道母亲在痊愈中。
可是他仍觉纳罕,按理,他不过是众多带家中一名,俗称驴子,王叔为何对他另眼相看,居然派佣人来侍候。
他的事,王叔像全知道,有这个必要吗,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当天晚上,千岁不见苏智。
他照样开车,可是,略觉失落。
他俩同车同路,命运也相同,特别投契。
车后有两个大叔,高谈阔论,把领导人当子侄一般教论,千岁几乎想在车上贴一个牌子:勿谈国是。
可是其他乘客听得津津有味,像是举行论坛一般。
回程下车,千岁检查车辆,发觉近车尾座位底下有一件大型行李,无人认领。
千岁迟疑片刻,轻轻打开,他惊叫起来。他大声呼叫:“救命,救命!”
行李箧里蜷缩著一个小小女孩,大约一两岁,漆黑头发,手脚全是瘀痕,已经奄奄一息。
他这一叫,顿时有人围拢。
不久警车与救护车一起赶到。
王千岁又一次到派出所录口供。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根本不觉有人携带该件行李上车,坐在车尾位子,正是那两个口沫横飞的大叔,一路上也没有乘客发觉任何异样。
就在众人笑语声中,一条小生命渐渐湮没。
千岁问警察,“小孩还有救吗?”
“情况危急。”
千岁疲倦,用手撑著头,他双手簌簌发抖。
女警说:“喝杯咖啡。”
“谁做这样残忍的事。”
女警没有回答,“你可以走了。”
王千岁静静离去。
原来小孩不动的时候同洋娃娃一样,那幼儿面孔祥和,根本不知死亡可怕,也已不能挣扎,听天由命,真叫千岁心酸。
凌晨,他瞌上双眼,做了噩梦。
梦见母亲同病发之前一般殷殷垂询:“我儿,大千世界,你去过何处,你看到了什么?”
他流泪告诉母亲:“我看到红眼利齿怪兽,把活人一个个吞噬,可怕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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