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迂回的路(39)

2025-03-02 评论


“王千岁,你这个人很有趣。”

“你一个人住?”

苏智点头。

“我也独居,家母仍在医院里。”

苏智忽然明白他铤而走险的原因,不禁恻然。

她看著他的一双手,犁黑粗糙,不似斯文人,但是车里却有一本英文书:《马丁路德及宗教改革》,这人真的十分有趣。

“有女朋友没有?”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

“嘿!”苏智笑出声来。

“你呢?”

“我对感情深切失望。”

千岁想,一定是吃过亏。

这一个晚上,千岁忽然觉得时间易过,母亲入院之后,他第一次笑,这都是因为苏智,他俩在同一架车上。他们在小食档分手。

第二天早晨,千岁去看母亲,她正在吃绿豆糕。“谁送这个来?”

看护答:“一位小姐放下就走了。”

“什么样的小姐?”

这时千岁妈说:“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我真想回家。”千岁笑,“那多好,我即刻去办手续。”

他与医生谈一会,了解情况,他完全放心了。

回到家,有一个打扮朴素的外籍女佣在门口等候,“王先生叫我来侍候太太。

千岁以为是三叔,心存感激。女佣一进门立刻动手工作,手势熟练,经验老到,是照顾病人专家。

不久,金源带妻儿探访。

那两个孩子胖大许多,十分可爱,粗眉大眼圆头,像煞金源,千岁妈十分喜欢。

蟠桃剥橘子给千岁妈吃,一边唠叨丈夫。

金源大喝一声:“女人,你有完没完,我说一句,你讲足十句。

千岁很觉安慰,这已是一对老夫老妻。

他们告辞后三叔也来了,三婶像贴身膏药似跟在身后。

千岁认为她实在没有必要严厉监管三叔,不过,那是长辈的家事。

三叔诧异,“这个女佣很周到,何处找来?”

千岁一怔,不是三叔推荐,那是谁?

三叔喝一口热茶,轻轻问千岁:“最近可有陌生人找你?”

千岁摇头。

“千岁,有事找我商量。”

那边三婶已竖起耳朵。

千岁只是陪笑。

三叔低声问千岁妈:“可是他来过?”

千岁妈反问:“谁,什么人?”

三叔完全不得要领。

三婶却催他:“时间不早,我们还有别的事。”

千岁送他们出去。

回来时听见母亲笑著说:“三婶太紧张,三叔是好男人,她大可放心。千岁知道母亲在痊愈中。

可是他仍觉纳罕,按理,他不过是众多带家中一名,俗称驴子,王叔为何对他另眼相看,居然派佣人来侍候。

他的事,王叔像全知道,有这个必要吗,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当天晚上,千岁不见苏智。

他照样开车,可是,略觉失落。

他俩同车同路,命运也相同,特别投契。

车后有两个大叔,高谈阔论,把领导人当子侄一般教论,千岁几乎想在车上贴一个牌子:勿谈国是。

可是其他乘客听得津津有味,像是举行论坛一般。

回程下车,千岁检查车辆,发觉近车尾座位底下有一件大型行李,无人认领。

千岁迟疑片刻,轻轻打开,他惊叫起来。他大声呼叫:“救命,救命!”

行李箧里蜷缩著一个小小女孩,大约一两岁,漆黑头发,手脚全是瘀痕,已经奄奄一息。

他这一叫,顿时有人围拢。

不久警车与救护车一起赶到。

王千岁又一次到派出所录口供。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根本不觉有人携带该件行李上车,坐在车尾位子,正是那两个口沫横飞的大叔,一路上也没有乘客发觉任何异样。

就在众人笑语声中,一条小生命渐渐湮没。

千岁问警察,“小孩还有救吗?”

“情况危急。”

千岁疲倦,用手撑著头,他双手簌簌发抖。

女警说:“喝杯咖啡。”

“谁做这样残忍的事。”

女警没有回答,“你可以走了。”

王千岁静静离去。

原来小孩不动的时候同洋娃娃一样,那幼儿面孔祥和,根本不知死亡可怕,也已不能挣扎,听天由命,真叫千岁心酸。

凌晨,他瞌上双眼,做了噩梦。

梦见母亲同病发之前一般殷殷垂询:“我儿,大千世界,你去过何处,你看到了什么?”

他流泪告诉母亲:“我看到红眼利齿怪兽,把活人一个个吞噬,可怕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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