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姐姐……”稚嫩的童音从半掩的房门处传来。
安平放下手里的笔,回头去瞧。
“菲力,你不是上床了吗?”她微笑地朝笔直站立的男孩道。
他年约十岁,个子高瘦,白色的皮肤配上一张气质高雅的长脸。圆滚滚的蓝眸明朗、可爱,暗金的短发剪的膨松松,模样很像某些西洋建筑天花板边缘雕饰的抱着坚琴和花朵的天使雕像。
“我饿了。”菲力走到安平面前,好奇的眼光往桌上的五线谱瞄。“安平姐姐,那是什么?”
“五线谱呀。安平姐姐不是教过你吗?”
“我知道那是五线谱,可那是什么曲子,我们练习过吗?”菲力歪了歪脖子。
“不是什么曲子。”一抹嫣红染上安平脸颊,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是我胡乱做的。”
“原来安平姐姐也会作曲,像贝多芬、舒伯特那样。”菲力赞叹道。
安平噗哧笑出声。“安平姐姐哪能跟那些大师比?菲力太过奖了。”
“谁说的?安平姐姐最厉害了。”小男孩认真地道。
安平拿菲力一脸的崇拜没办法地摇摇头,微笑地拍他的肩。“要喝热可可还是牛奶?我去煮给你喝。”
“热可可。”
“回房里等我。”安平先将他送回隔壁房间,才到楼下的厨房。
大约是晚上九点半了。华生夫妇到朋友家应酬,厨子也在做完晚饭后下班回家,家里只剩下安平和两个孩子。
安平边哼着曲子,边从橱柜里拿出可可粉,准备为菲力煮杯热可可。
到华生家工作快一个月了。这对夫妇待人和善,两个孩子聪明、有教养,安平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担任钢琴老师一职,像个大姐姐般带着他们玩。
自己真是太幸运了,能谋到这份好差事,一切都该感谢齐韶。
想到他,安平粉嫩的柔颊烧灼起来,眼里多了抹作梦的光彩。
对这个一星期至少会见个两、三次面的年轻男子,若说她不存有任何还思,那是骗人的。齐韶为何对她那么好?那双格痕深秀的眼眸,偶尔闪烁出的炽热光华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总令她脸红心跳、胸臆间盈满甜蜜的喜悦?
尽管见面时谈的只是家常,尽管他守礼安分的不曾有过俞矩,尽管他的微笑是那么亲切,她却无法将他视为像对宁季群那样的兄妹感情。
初见他时种下的钟情,在这段有他支持关怀的日子里,已悄悄萌发茁壮。
每当地陪她到教会附设的学校音乐教室探望父亲的钢琴,他静静坐在她身旁,听她弹奏一曲曲乐章——尤其是她最喜爱的那首“月光”,那专注、微笑的模样,总令她心生温暖。
不只是伯牙遇到钟子期的知音感觉,存在于两人间的情债,接近于文人歌颂的爱……情。她可以这样期望吗?安平心里有着既期待又怕会失望的复杂感觉。
齐韶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吗?还是她在……自作多情?
安平不愿想下去,有时候还是维持在暖味不明的情况下最好。以她现在的条件,如何匹配得起齐韶?这样默默喜欢他就好口巴?
怅然的情绪取代了心里的甜蜜。安平将蒸腾着可可香味的马克杯以托盘托住,走出厨房。
客厅里亮起的光明,令安平心生警讯。
华生夫妇回家了吗?
她走进客厅,一阵酒臭猛袭而来。还不及掩脸作呕,眼光捕捉到脚步歪斜的男子朝她走来。见他一脸落腮胡,模样浪荡,安平不由害怕起来。
“你是谁?”她神色严厉地以英语对深金色头发的男子问道。
那男人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自己,口齿不清道:“我是艾伯特呀,你是谁?”
“我不认识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再不离开,我要报警了。”
“报警?”艾伯特色迷迷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倒满辣的。琼丝什么时候请了你这么可爱的小女仆?家里向来只有那个又肥又老的厨娘,还有个白天才来的打扫女仆,怎么多了你这位鲜嫩欲滴的小东西?”
说着,他伸出一只长满毛的巨掌往安平摸来,她连忙以手中的托盘挡在身前。
“你别乱来。”她退后了好几步。“我是菲力和彼得的钢琴老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华生太太?又是怎么进来的?”
艾伯特嘿嘿一笑,两只眼贼溜溜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我是琼丝的弟弟。刚下船。他们不在吗?”
“华生夫妇很快就会回来。你随便坐,恕我失陪。”安平警觉到这人不怀好意,忙想退回楼上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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