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现在有吗?”我给他看我的身材。将近三十岁的人还能这么窈窕,想必他也少见。
“你——”他看了半晌,才像被谁激怒般对我叫,“你当然不可能到现在还没生。”
“不只现在没生,一直都没有。”我淡淡地说。
“你骗我!”
“是啊!我把孩子藏起来了,好跟你讹诈。”
他放开了我,疑惑不已:“到底怎么回事?”
“韦杰恩,你没有这个福气。”我笑,可是眼泪却滑了下来。
我哭那个八年前因为我的懦弱而遭杀害的孩子。
他的脸色灰败。
“你知道了,以后不必再来烦我了吧!”
他仓皇而退。
果真是个小人。
我如果有他韦家的后代,我会做皇后。
可惜我不是,所以再次被他抛弃。
我大笑,笑声回荡在走廊上。
陈诚从电梯出来时,正好听到袅袅的余音。
“你笑什么?一个人这么高兴!”他夹着大卷的图,西装上都是皱褶,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没白喝那三万元一斤的冠军茶。
“刚才有人向我求婚。”我把钥匙插进锁孔。
“答应了没有?”
“此人不是王子。”我进屋后把手袋掷在沙发上。
“你在等王于?”
“只求王子一吻,便得脱百年孤寂。”
“一吻就可以吗?”他作势。
“不是王子就不可以。”我笑着逃开。
“民主时代,应该平民也有一个机会。”他不依,硬是要凑过来。
“童话里不是这样写。”我伸手打他。
“你也没睡一百年。”他硬是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我会生气。”我脸红了,又恼又羞。
“我向你赔罪。”他看着我,看得我全身发热。那样的眼光,使我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不用了。”我用生气掩饰发窘。
“我们去吃北平菜。”
“我们一见面就是谈吃,你不嫌烦?”
“谁叫人类一天要吃三餐?”
“我只吃两餐。”
“把自己饿得这样瘦!”他夸张地拉起我的手臂,像是瘦得只剩下一根骨头。
“别诱我吃晚餐。”我推开他。
他斜倚在沙发上,笑着看我。
“我不引诱你,”他懒洋洋地说,然后翻身而起,“我哀求你。”
我笑得倒在地毯上。他拉我起来。我们肩对着肩,脸凑着脸,我急急挣开。
“走!”他把手袋重新塞进我手里,重重拍了我一下。
“去哪里?”
“陪我走走。”
“你是交通专家,平常还走得不够?”我嘲笑他。
“那是工作,现在有美女为伴,怎可相提并论?”他可理直气壮得很。
他把车开上了圆山。的确是个行家,那儿是台北视野最好的瞭望点之一。
我们沿着山坡缓缓向前走。整个台北盆地都在脚下,万家灯火,五光十色的,煞是好看。
“念大学时,我常常晚上一个人来这里。”
“看夜景?”
“看星星,看人!有时候什么也不看,躺在草地上睡觉,睡醒了才走人。”
“为什么非睡在这儿不可?”
“跟老祖宗多亲近亲近!”他的手自自然然地环绕在我肩上。“小心,脚底滑。”
圆山是百万年前的贝塚.他来考古?还是每回携美女游,教人家小心脚底下滑。
野草花的香气随着风袭了过来。“好香。”我说。
“你没有说错吧?下面是基隆河哩!”他做了不堪闻问的表情。
“基隆河有什么不好?”
他的脸忽然阴暗了下来。我这才想起,巫美花未出国前,曾在家专念过书。
也许,他们的恋爱就是在这条河边。
“好些年前,这个饭店曾膺选世界十大饭店。”他回过头,指着灯火辉煌的圆山,暗中,有着特别的气势与情调。
“很古典。”从飞机上往下看,是台北的一个标志。
“建筑的本身很不错,可是地基有问题。”他说。
两个成年人在暗夜中共游,如果不是谈恋爱,就应该远离罗曼蒂克的气氛,杜绝遐思。
谈建筑,是最不会出错的话题。更何况,这门学科有许多值得大谈特谈的。
“从远处看——”陈某人说,“这座大宫殿像一只鹰,睥睨四周,正准备振翅飞翔,而地基却不成比例。”
我默然。我只是个小小的技术工,做做红绿宝石的金工还可以滥竿充数,对巨大的物体,只觉得十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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