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伴蔷薇(50)

2025-03-04 评论


天上的星星全出来了,难得看得这样清楚。

“我服役时在澎湖,那儿的星星真大真多。”他谈完了建筑,谈澎湖的星。

听别人回忆,总让我诧异。为什么旁人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我却没有?

我的回忆,充满了疤痕。

只盼能随风消逝。

“谈谈你自己吧!”他也不再谈大气,把箭头转向我。

“我?”

“是啊!我胡说了半天,你一定觉得无聊。”他把西装上衣脱下,轻轻披在我肩上。

“怎么会?”我摇头,“有过去可以说,是一种幸福。”衣服传来了一阵温暖,足以使我恋栈,但我还给了他。“我不冷。”

“每个人都有过去。”他把上衣重新穿好。

“只不过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不好。”

“你呢?你属于哪一种?”他充满了兴趣。

“不管好或是坏,都已经过去了。”

“说了半天,你等于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我低下头,“不值得一提。”

“越红,”他的手搭住我的肩,近得听得到他的呼吸,“恕我直言,你太封闭,应该开朗一点。”

我笑了笑。轻轻拂开他的手。

我总不能写一本厚厚的书,向世人哭诉我的痛苦。

即使有不幸,也是自找的。

离开圆山时,已经晚了。车子慢慢往下开,车灯照到的地方。路旁的草随风轻摇,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多年前,我曾以为世界不尽是悲愁,也有许多欢乐可寻,但我未曾寻到,只捡拾到自己的悲伤。

“为什么叹气?”陈诚问。

“为什么不装作没听见?”

“我关心。”

我不敢吭声。

“我不配关心你?”

“让我们保持良好的友谊,这比旁的事重要。”我说。

“我们是朋友。对吗?”

“对,我们是朋友,友谊之间是有限度的。”

“如果我想留住你,就应该聪明一点。”

“你是我见过的几个聪明人之一。”我笑了笑。

“我会记得这句话。”他说,“因为我想留住你。”

我只是个不缴房租的房客,不值得他留。但他留我也好,反正我无处可去。

回到家,陈诚摆出棋盘。

“我累了。”我歉然地笑笑,关上门。

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孤灯下。他独坐,左手跟右手下棋。

看得出来,他很寂寞。

这年头,谁又是日日笙歌,夜夜春宵?

我们都不过是平常人,拥有的也不过是平常的寂寞与伤痛。但仅仅如此,已让人穷于应付。

我真羡慕那些有大志向的人,他们无畏艰险,至死无悔。

第二天早上,我用心做了早餐,做完回自己的房间。陈诚明白我的意思。这是他最大的好处:聪明、善解人意,又知道尊重别人。

他走后,我才出来,碗盘都洗得干干净净,玻璃杯中满满的新鲜橙汁。

我正喝着,电话响了,是小露,我大吃一惊。

“你在哪里?”

“幼稚园!”她笑得咯咯咯地,真是个小鬼灵精。“我们幼稚园里有电话,你不是说可以打给你?”

她昨天问我电话,我随口说了,却不料她记得牢牢地,真是记性好,大概这是文盲的特长。

“姊姊,你今天再来跟我玩,明天更要。”

“为什么?”

“明天我过生日!”她叫得好大声。八成兴奋过度,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你几岁了?”

“四岁。”她又叫,小朋友的嘻闹声隐隐可闻。

“你要什么礼物?”

“洋娃娃!”

“你不是有很多了吗?”

“妈咪不买。”她好委屈。

“真的吗?不许骗姊姊哦!”

“真的!”她又叫,叫得我耳朵受不了。

于是我这一天的任务,便是买洋娃娃。

我从来没喜欢过洋娃娃。幼小时,家里穷,买不起;再大一点,父亲天天在家里拍桌子打板凳,打得我的童年提早结束。

我很早就做了大人。母亲也从未把我当孩子看,有什么事也会找我商量。父亲仓皇离开她时,她又忿怒又害怕,我很小的年纪就知道教她别哭,有办法赶紧想办法,没办法就去请教有办法的人。

一言提醒梦中人,她果然向孙国玺请教,自此一帆风顺,再没有过烦恼。

我等到十一点钟,百货公司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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