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更深一步失陷在黑暗世界,相反地,我醒过来。醒来时,我在自己房里,有人在世界的另一端,不断喊着:“喂!喂!”
我费力地睁开眼,然后焦距逐渐凝聚,我看见一张脸,年轻的、英俊的面孔,啊!是那个来找过李念平的男孩子,他低着头看我,满脸着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我流不出眼泪,也没力气怪他多事。
手上割过的地方痛彻心肺,但是已好好包扎起来了。
“我包的,会不会太紧,疼不疼?”男孩连声问。
我别开脸,我讨厌他这样看着我,但我无可奈何。
“我姓祖,祖英彦,成大建筑。”男孩不管我的反应,自我介绍着。
这关我什么事?他却愈说愈高兴,守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走开。
“你走吧?”我有气无力地,“我不会——再做了。”
男孩对我的要求置若罔闻,我怀疑他的听力有问题。不然他怎么听不懂呢?他的眼睛也有问题,无论我怎么给他脸色看,他似乎都看不见。
说也奇怪,我糟透了的模样落人这个叫祖英彦的大男孩眼里,我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在乎。
祖英彦还去开冰箱,就像在自己家里,然后惊奇地问:“啊!什么都没有?你从不吃饭?”
我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听见门响动,谢天谢地,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出去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又发现他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我没精神理他,他却非常自在,而且神通广大的找到锅子弄汤给我喝。
汤里其实只有一点蔬菜、豆子,少许酱油,但却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吃的,他端过来时,我把头别过去,还是感受到那一份暖到心里的香气。
“你——又来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有气无力地瞪着他。
他微笑。
※※※
这个很会微笑的男孩,叫祖英彦。
很特别的姓,很特别的人。
他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他就读于成大建筑。
“就要毕业了。”他强调。
小孩子总喜欢告诉别人他已经长大了。按照年纪,祖英彦比我大好几岁,但我总拿看孩子的眼光看他。
祖英彦从这天开始,天天来找我麻烦,有天居然抱着吉他来,自弹自唱、自歌自舞、自快乐。
我听他从CALIFORNIADREAMING,S.O.S,REACHOUTWELLBETHERE,弹来弹去都是狄斯可曲子,不禁皱眉,真是个大学生,无事可做。
弹完了,还问:“弹得好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反正他也不懂他所弹的“爱之喜”、“爱之悲”,小孩子不会懂得——爱至深处,既不是喜也不是悲,而在那悲喜之外,似乎只有死亡。只有死亡……才能替代。
他这时不笑了,调子一转,出来的是赛门与葛芬柯的“恶水上的大桥”,弹时,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
当你失意落寞觉得微不足道
当你热泪盈眶让我安慰你
我站在你这边……
当黑暗降临朋友都走了
痛苦难当……
我会安慰你,抚平你的心,为你分担
为你俯下身做恶水上的大桥
……
酸楚自腹内升起,升到了喉间,热哄哄地。
我忽然,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追忆,追忆逝去的友情,逝去的爱情,那么,我的人生中就只剩下这些了,祖英彦还以为我受到歌艺的感动,唱得益发卖力。
我发出呜咽时,他吓呆了,“你哭了,我的歌——真那么令人感动吗?”
※※※
我这次愚蠢的行为,又结结实实的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走动,我不敢再看磅砰,也不敢照镜子。
我想,再这样下去,不用任何方法,我都可以死去了。
死有什么要紧呢?我悠悠晃晃地走进浴室,不想看镜子,镜子偏偏照着我,照到一根恐怕只剩下三十六公斤的竹竿。前些日子我只是瘦,但现在是瘦得可怕,就算死后能见到修泽明,他也会吓得不认识我。
我把门锁紧,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见我。
可是祖英彦来了,他敲门,按电铃,得不到任何回应。如果是别人早就死心了,但他的行为有异常人,他更用力地拍门,爱丽丝!爱丽丝!我知道你在家。
我不在家!不在!
他叫得不过瘾,翻身上墙,坐在那里,朝窗口扔小石头。
“出来!他喊:“快出来。’——
出来做什么?我靠着窗子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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