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分半的情人(34)

2025-03-04 评论


「他要回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

龚慧安震惊极了,她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平常,她从来不跟母亲谈感情问题的呀。

龚太太没有回答,转身整理一盆枯掉的天竺葵。看龚慧安的神情,她就明白一切,从来只有那个人能使自己女儿的眼那么明亮,也只有他,能使一向倔强的龚慧安睑色如灰,仿佛面临了世界末日!

她看在眼里。那个人是她宝贝女儿的唯一克星,只有他能填满她的爱情世界,但他也可以毁了她。无论龚慧安如何故意以冷静的外表掩饰她爱他,任何人还是可以看出她对他的在乎。

四月二十三日,清晨,龚慧安一早就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换个几套衣服,都不满意,直到司机在下头喊:

「小姐,路上容易塞车,现在再不走,来不及了!」她才匆匆下了楼。

真见到他时,不免有久别重逢那一点欲迎还怯的尴尬吧?龚慧安两眼望在窗外飞逝的景物,看见的却全是张静。她的眼前仿佛有一支笔,细细勾描著张静的眉和眼,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争吵……

他不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却是她记忆得最深、永远不能忘记的人。她期待他能对她温柔一点,尽管不可能……他曾是伤她最深的人,纵使在他们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仍不忘给她大大小小的伤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时晴时雨,无法控制,飘飘荡荡,毫无安全感……距离远隔时反而安全……但她还是宁愿见到他,宁愿张开双臂拥抱他,宁愿倚恃他有力的肩膀——

相识多年,分分合合多年,她还是被这样矛盾的爱冲昏头?

「是爱?还是贪婪?」

她的心情愉悦,但脑子里一片昏乱……就在她理不出思绪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她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的震了一下,仿佛四面的空间都向她靠拢,把她挤压得透不过气来……然後,她失去了知觉——

「张静,张静……」

置身在黑暗中,仿佛在阳光永远照不进来的水域里,身子轻如蜉蝣,完全不听指挥,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自己必须挣扎,挣扎,为了见他——

怎么会这样呢?她呻吟著,但幽邃的空间中无人回答。

「我要见他——」

现实世界的她微弱的吐出一句话。

「慧安、慧安,醒了吗?」坐在床畔的是她焦急的母亲。

「我……我要接他。」

龚慧安近乎无意识的重覆同样的话语。她睁开眼,已是第三天的夜晚,在四周死白的医院里,只有母亲和地。

她想坐起身来,却被许许多多插在身上的管线牵住,浑身疼痛,难以忍受。

「张静呢?」她问母亲。

「你是去机场接他的吗?」龚太太叹了一口气,「唉,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我怎么了?」

龚慧安摸摸自己一片热辣的右脸。她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你多歇会儿,慧安,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现象——躺著,不要乱动。」

龚慧安顾不得自己的痛,焦急的嚷著:「那张静呢,张静呢?」

龚太太又沈沈的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慧安,等你好了,我们可以透过很多管道找他——」

她十分十分的绝望。为什么命运故意这样捉弄她呢?她没有时间想太多,又昏昏沈沈的陷人黑暗的世界。

张静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不知怎么,他只感觉胸口越来越紧闷,脾气也越来越焦躁。龚慧安曾回信,一定会来接他——那封信还在他的公事包里。她忘了吗?还是故意整他?还是……

他等得不耐烦,只好捻熄最後一根烟,自己提了行囊回公司报到。

等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尤其当你在等最心爱的人的时候。秒针每向前移动一格,都像抽油井以巨大的探索管往心脏里挖一样。那种痛苦只要等过爱人的人都晓得,万一等待落空,那种感觉,比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还糟。

他该不该先打电话给龚慧安呢?

尽管身体上十分疲倦,这个问题却使他难以合眼休息。打电话本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消以手指轻轻按下几个号码,但他担心的却是背後那一团庞大的黑影:他和她的感情是不是又有了变数?他仍是一个大男人,无法忍受骤然被拒绝的难堪。在那简短的信中,他已明白表示他要回来,且希望第一眼看到她,她为什么不见人影?

张静还是拨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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